人类犯下的最重要的错误中，下面这项似乎名列前茅。一心一意致力于增加财富，已经使地球生态系统濒临崩溃边缘，我们却没有因此变得更快乐。我们是怎么搞砸的？
答案很明显，我们所做的事情，都超过了适当的程度。以往，收入增加会让人更快乐，所以，我们认定未来也是如此。我们持续犯下这种错误，两瓶啤酒让我们觉得很好，因此10瓶啤酒会让我们的快乐增加4倍。事实是这样吗？显然不是。但是这个例子特别极端和易于了解，因为人类已经花了大半的人类历史阶段尝试满足基本需求。如同心理学家埃德·迪纳和马丁·塞利格曼所观察到的：“在亚当·斯密的时代，可以理解的是，关注经济议题是首要任务，没有人能确保人们在衣食住行上的基本需求都能够获得满足，随着经济发展，满足这些需求的行动也同步发展。”比如，在19世纪20年代，即亚当·斯密后的两个世代，普通美国人的工资换算成现行货币是不到1 500美元，大约与目前非洲的平均水平相近。如同经济学家迪尔德丽·麦克洛斯基所说的：“你的曾曾曾祖母即使没有衣衫褴褛，也只有一套上教堂穿的衣服和一套平日穿的衣服。她的子女没有上学，可能也不识字。她和她丈夫一周工作80个小时，以满足温饱。他们比你矮4英寸①。”即使到1900年，普通美国人仍生活在跟现在车库一样大小的房子里。我们加快速度，想要摆脱那种贫困，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莱亚德称之为“文化迟滞”：“市场民主国家按照其本身成功的逻辑，继续强调已经将它们带到目前地位的主题。”移动中的物体会持续移动，而我们的经济（以及构成这个经济的个体期望）确实是庞大的物体。
我想，你可以称之为劳拉·英格尔斯·怀尔德效应。我从小就看她的书，像是《草原上的小木屋》（Little House on the Prairie）、《大森林里的小木屋》（Little House in the Big Woods），我女儿从小就听我念这些故事，我相信她一定会念这些故事给她的小孩听。它们述说了美国人的故事。这种生活家庭幸福，与自然界的联系紧密，且富于冒险性，但是在物质上却相当贫乏，老是穿同一件衣服、吃重复的淡而无味的晚餐。在圣诞节，只得到一毛钱——一毛钱！用这一毛钱买一根棒棒糖，再三思考是要小口小口舔着把它拉长，还是要放纵自己一口吃光。拥有布娃娃是最大的渴望，就像我在浴帘工厂遇到的那个因为买不起布娃娃而悲泣的中国女孩。在那个世界里，物质仍然能提供满足。当我带着当地最大的毛绒狗再到工厂去找她时，她好高兴，我从没有见过有人这么高兴，不仅如此，住在工厂的其他孩子也很为她感到高兴。
我女儿如果得到相同的毛绒狗也会很高兴，但是不会这么高兴。她的房间里豆豆娃娃的数量多到可以拿来炫耀（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在其他某些亚洲工厂制造的）。另一种填充玩具？真的吗？那又怎样？如同经济学家可能会说的，它的边际效益很低。这一点也适用于我们所有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目前的圣诞节策略不太有效。民意测验专家发现，至少2/3的美国人害怕假期季节来临，因为那只会让我们的生活增加更多东西。几年前，我们东北地区卫理教会的一群教友发起“100元假期”活动，说服大众稍微改变庆祝圣诞节的方式，比如送自己做的礼物、提供服务和分享时间，等等。我们开始发起这项活动的时候，大家都把我们当成虔诚的环保人士，我们可以让全世界摆脱所有的电池！但是活动在圣诞节奏效的原因是，有很多人渴望能够以更符合实际需求的新方式来庆祝圣诞节，我们需要时间和家人，我们需要静下来反省，我们需要与自然接触，这就是英格尔斯一家人所拥有的最多的东西。我们不需要糖果，我们平常就吃了很多糖果。我们只是还没有想到这一点，因为过去的动力仍与我们同在，我们还在想象我们住在大草原上的小木屋中，而实际上我们大多数人都住在独头巷道①的超大房子里。
套用一句滚石乐队贾格尔先生和理查兹先生不朽的歌词：“我欲求不满。”（I can’t get no satisfaction.）穿名牌衣服、戴璀璨珠宝已不再能满足欲望。这是MTV的《Cribs》{2}节目里巨星名流居住的一尘不染的豪宅看起来如此空荡荡的原因。但是我们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寄望的。我们已经无计可施。有一项民意调查询问美国人，他们认为哪一种因素最能改进生活质量，结果出现频率最高的答案是“更多的钱”。这不是经济学家的错，经济学家创造一套神奇的工具让我们得到“更多”。那些工具都管用。我们可以避开不景气，在力争上游时排除障碍。我们很容易就可以了解，经济学家和向他们取经的政治领导人为何喜欢尝试和持续使用那些工具，为何喜欢人们变得更有效率，达到更大的经济规模。但是这种模式有一些极不实际和情绪化的部分，因为我们已经发现，经济增长并不能让人一直感到快乐。如同莱亚德在《幸福》（Happiness）一书的结论中所说的：“功利主义是现在的指导哲学，但是在英国哲学家边沁之后，创造幸福的理论已经改变。功利主义哲学家及其批评者都是用过去的语言在说话。”
简而言之，我们需要新的功利主义。当“更多”和“更好”同在枝头时，我们可以做到一石二鸟。但是，“更多”和“更好”已经分道扬镳，我们已经无法达到一石二鸟的目标。以往相当实用而且直接明确的牛顿经济学，已经无法再帮助更富有的地球，我们需要爱因斯坦经济学，这是一门更为复杂的相对论科学，能够提出更深层的问题，本书后面将讨论这些问题。
但是在提出问题之前，我们得先找东西填饱肚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