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接口说:“对,我们来草原就是为了下牧区。”
徐佐也附和道:“我们要图住房子,图生活方便,就不来内蒙古大草原了。”
我说:“真的,把我们分得越远越好。我们到这儿就是想离大城市远点儿、离人多的地方远点儿。”
军代表沉思了片刻,微笑着说:“可以呀,那你们就去七连额仁淖尔吧,纯牧区,离场部有四十里地。”
我们又高兴地到场部供销社库房领到了羊皮、毡靴、草原帽等一大堆御寒物品,放到自己住的炕上。
山顶不解地问:“一个皮得勒用八张羊皮,这皮得勒得有多大个儿啊!”
雷厦笑道:“听牧民讲,皮得勒又是外衣,又是内衣,又是被子,又是褥子,又是厕所。我们东西这么多,必须来车接。听额主任说,七连的马车过两天就会到场部接我们。”
在招待所等车期间,我们不懂规矩,常常偷骑牧民拴在木桩上的马。尤其是雷厦和徐佐都特别喜欢骑马,为此可没少挨骂。牧民们说,冬天的马,流一层汗,掉一层膘儿。但一听说我们是从北京来的,他们都立马止怒,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们是高勒罕牧场的第一批北京知青,受到了特别的尊重和对待。
几天后,赶大车的老姬头来拉我们。装好了车,奔向东河。这是七连牧民们的冬营盘,在距离场部东北四十里的地方,与东乌旗格日图大队相邻。
马车像一只小蚂蚁,在茫无涯际的草原上移动。赶车的老姬头嘴里不停地唠叨道:“哎呀,这儿不穿皮裤可不行,棉的再厚也不顶!”他身穿皮得勒,蜡黄脸,小眼睛总眨,有几根稀疏的胡子,有点儿像个土匪。他搂着大鞭杆,警告我们:“你们出门可得小心,千万别迷了路,冬天要是迷了路你就等死吧。这地方年年都有冻死人的,哼,牧民们多经冻哇,可鼻子耳朵照样给冻掉。哈哈,白毛风要是来了,伸出胳膊都看不见。不是吓唬你们,这地方六月天还冻死人呢!”
听了老姬头的这些话,很激动,也觉得很好玩儿,令我们对草原有了一种敬畏。
冬季的草原灰蒙蒙的,埋没在积雪下面的野草稀稀落落,露出一点儿枯黄的草尖,僵僵地伫立,偶有一堆牲畜的白骨散落在冰雪之中。纵目远眺,四面一望无际,只有一条大车道弯弯曲曲地伸向天边。
草原太辽阔了,辽阔得让人心里空虚、全身震骇。面对草原,多么狂妄自大的人也会感到自己的渺小,微若尘埃。最让人怵的是如此空旷的漠漠大野却寂然无声,没风的时候,连掉在地上一根草都能听见声儿。
白皑皑,光秃秃,平坦坦,苍茫茫,这就是草原。没有那种精致典雅的秀媚,草原以原始般的粗犷和莽苍屹立在我们面前。在北京是绝对看不到这种景色的,地地道道的、未被雕琢的自然美,沉默,糙硬,辐射着严酷的寒光。
我们坐在马车上,每人都盖着好几张羊皮——牧场发给我们每人八张羊皮做皮得勒。可时间长了,腿还是被冻僵了,不得不下车步行一会儿。
老姬头又说:“这不算最冷的时候,最冷时,你吐口唾沫,掉在地上就成了冰蛋蛋儿。”
能冻死人的锡林郭勒大草原啊,那么多北京知青投身到你的怀抱里,你不会总是这么冷酷、粗野、荒凉、落后吧?
“从现在起,新的生活开始了!”雷厦的眼睛闪闪发光。
金刚轻轻感叹道:“咱们够可以的,从没有路的地方,硬是闯出了一条路。”
徐佐会心地笑着。
我被冻得缩着脖子,心里却也在默默地想:我们没有通过学校分配,自己偷偷跑到内蒙古,并成功地在大草原上落下了脚。哈哈,虽然无组织无纪律,也达到了目的,其中写血书起了关键作用。我们离开学校后的第一个目标终于拿下来了!
写血书万岁!热血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