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盟中学杂乱的男生宿舍,我们开始准备血书。
割!打起仗来,命都可以牺牲,还在乎这点儿血?我拿起一把电工刀,给自己的左手指来了一下,血汩汩冒出,用手指蘸着血写道:为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心甘情愿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保卫和建设祖国边疆的事业,请接收我们吧(大忌)!字迹歪歪扭扭的。
每人都用这把刀割破手指,写了自己憋在心中最想说的几句话。
诚然,给自己手指头上割开一个口子不是多困难的事,青年人喜欢干点儿拔刀见血的举动。但这毕竟不是割猪肉、羊肉,而是要划开自己身上平滑完整的一块肉,也需要一点点勇气。
第二天,我们来到了盟军分区的大院,找到了赵司令员的家。
那小鬼头儿很热情地打开了门,把我们带到了他父亲面前。
“啊,你们都是北京来的红卫兵,欢迎欢迎。”
我们坐下后,由雷厦开讲,他从容不迫,侃侃而谈:“赵司令员,我们从心眼儿里喜欢内蒙古大草原,真心地想来这儿插队落户,走与工农相结合的道路。但盟知青办却以没经费为理由,拒绝接收我们。现在我们身上的钱很少,坚持不了几天,就要没饭吃了。希望您能批示有关单位接收我们。这是我们写的血书。”
五张血迹斑斑的纸,给了赵司令员一个很大的冲击,他感动地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反对你们这样干。你们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从北京来到内蒙古草原,精神可嘉,我们当然要支持,完全支持!”他马上掏出钢笔,在我们的一份血书上批示道:“请盟知青办予以安置。”并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赵司令员是一个老八路,很和气,没架子,面貌端正,跟他的小鬼头儿子一样,给我们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有了赵司令员的签字,盟知青办立即改变态度,当即开了介绍信,把我们分配到西乌旗高勒罕牧场。
经过千辛万苦,我们终于成功。
哈哈,我们总算不会再灰溜溜地折回北京了,像姜傻子那样,计划步行到西藏落户,最后却连河北都没出,就被民兵抓住,值钱的东西被一扫而光,被迫悄悄折回学校,在同学中间威信大跌。
高勒罕牧场位于西乌旗东北方向两百里地,与西乌旗平级,是一个县团级单位,但其场部的荒凉破旧,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全牧场只有场部办公室是唯一的砖房,其他都是土坯房,也就有数的几排,西侧还有一小片地窝子,远远不如内地的一个村落。小卖部只有一间屋子,来买东西的牧民稀稀落落,货物更是少得可怜,连西乌旗产的简陋黑糖块儿都成了好东西,被牧民们互相转告,争着抢着买。
印象最深的是那个群众专政大院:一个大马厩里面挖了一排地窝子,关着四十来个牛鬼蛇神,什么“内人党”、“叛国分子”、“历史反革命”、“反动喇嘛”……应有尽有。每天,他们排着队,低着头,默默地去上工。
在场部办公室,我们见到了军代表额主任,他同时也是场革委会主任。
他微笑着与我们一一握手:“欢迎,欢迎!我们牧场现在只有一些锡林浩特知识青年,还从来没有北京来的知识青年,你们是第一拨儿。我们非常高兴你们能来。你们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办什么,都不要客气。”
雷厦说:“我们希望能尽快给我们分配下去。”
额主任说:“我建议你们去三连,三连离场部只有八里地,非常近。这是一个农业连,住房子,开拖拉机,基本上都是汉人,不存在语言问题,比较适合你们。”
我们几个一听就急了。雷厦瞪大眼睛说:“额主任,我们要去农业连就不来内蒙古了,内地有的是农业生产队。我们千里迢迢来内蒙古就是为了下牧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