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沃尔弗特细脖子上的头往后一仰,好几颗牙齿从他嘴巴里喷出来。我小时候看的喜剧片里常常有这种镜头,只不过这次的牙齿是真的。他的下巴被打断,在医院里住了六个星期,他们一度以为他脖子里重要的神经或脊椎什么的断掉了,很可能会从此瘫痪或者死去。后来发现不是,他也没有死,不过爸爸从此再也没打过人。”
换句话说,迪德里希其实一直背着这个负疚的重担,而他的弟弟无疑在过去二十五年来一直在利用这一点。不过,这其实并不重要,真正关键在于霍华德,以及由此造成的他的怪病。霍华德和迪德里希之间的密切关系,是起始于霍华德对于自己身世真相的恐惧——由沃尔弗特造成——然后因为前面提到的暴力事件而植根在霍华德心灵深经济顾虑的条件下继续我的工作。我是他的三个继承人之一,但是他从来没有逼我做什么事情或是责怪我,无论是对于我没有做出成功的作品,或是对于我的懒惰等,你自己昨天晚上也看到他做了什么事,他为我买了一座博物馆,让我能够有一个可以立即展示才华——不管是什么才华——的空间。即便我是犹大,我也不会伤害他或让他伤心。我是说,我不会想要那样做。他是我生存的理由。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霍华德,你的意思是说,”埃勒里微笑着说,“他表现得完全符合他的身份——你的父亲?” 霍华德生气地说:“我本来就不指望你会了解!”然后他跳出车子,走向那块大圆石,坐到圆石表面的青苔上。他伸脚去踢一块小石头,
踢不到,便弯下腰捡起来,抛向湖里的圆木。那几只鸟又飞了起来。“那是霍华德的故事,”萨利说,“现在我来给你讲我的故事。”
埃勒里坐得靠近一点,萨利转过身来,盘腿坐着。这次,她接过他递来的香烟,抽了一会儿,把手放在方向盘上,看起来像在找一个恰当的开场白。霍华德看了她一眼,随即便望向别处。
“我原来的名字是莎拉·梅森,”她有点犹像地开始了,“是没有h结尾的莎拉,我妈妈特别在意这一点,她在《记事报》上看到这个拼法,觉得很优雅……是迪兹开始叫我萨利的。”她淡淡地笑了笑,“还有其他事情,也是由迪兹开始的。
“我爸爸以前在黄麻纤维厂工作。黄麻和廉价的毛线。不知道你有先死的话——还有妈妈。”
“哦。”埃勒里说。
“在爸爸被开除后几个月,他们就都先后去世了。爸爸没有再找到别的工作。一天早上,有人在威洛河里发现了他,他们说看见他在前一天晚上喝醉了,然后摔下去淹死了。两天后,妈妈被送到莱特镇医院,准备生下她不知多少个之后的又一个孩子,那是个早产儿。结果,胎儿一生下来就是死的,妈妈也跟着去世了,那时候我才九岁。”
那是波利街典型的个人历史,埃勒里心想。但他觉得困惑:坐在他身旁的萨利,怎么一点也没有那种历史的影子。从社会学的角度来说,这样的奇迹是很少见的。一身邋遢的莎拉·梅森,是怎样成为萨利·范霍恩的呢?
她又笑了,“这真的没什么神奇的,埃勒里。”
“你真是个令人气恼的女人。”埃勒里说,“好吧,怎么会的呢?”
没有见过黄麻厂,在迪兹买下它之前,这厂子就像地狱之门,是迪兹将它弄得像样起来的。现在这家工厂经营得很成功,生产出来的黄麻可以做很多东西,好像还可以用来做留声机的唱片——是黄麻还是毛线?我总是记不清楚。总之,迪兹接管了整座厂,重新整顿。他的第一批措施之一,就是开除我爸爸。”
萨利抬起头来,“爸爸是个差劲的人,他在工厂里做的工作通常是给女人做的,因为不需要技术,也很简单,但是他连那样的工作也做不好。他受过很好的教育,也做过很多事情,但没有一件是成功的。他喝酒,喝醉了之后就打妈妈。他从来不打我——因为从来没有机会。我很小就学会了如何躲着他。”她又淡淡地笑了,“我是达尔文理论的典型案例。我有一群兄弟姐妹,但我是唯一生存下来的,其他的不是夭折就是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在想,我本来也会死,如果不是爸爸
“是迪兹。当时我年纪很小,又身无分文,仅有的亲戚,一个住在新泽西,那是妈妈的表亲;另一个住在辛辛那提,是爸爸的一个兄弟;他们都不想要我。哦,因为他们也很穷,而且都有一大家子人,我不会怪他们。那时,我正要被法院送到斯洛克姆孤儿院去。也就是那时,迪兹听到我的事情,他是医院的受托管人之一。有人告诉他我妈妈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