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班里先后有好几个孩子转学,都因为不堪忍受许老师的严酷管教。她就是我们班的毛主席,说一不二、为所欲为,靠女人的拧、掐、揪建立了她的绝对权威。全班同学被她修理得温温顺顺的,见了她就像小蛤蟆见了大蛇,骨头都瘫软了,跑都不敢跑。
全班唯有王春雷敢跟许老师顶撞,被掐被拧的次数最多。他曾为躲避许老师追赶,紧急中躲到男厕所里,可许老师照样冲进男厕所把他揪出来,又扭又撕,咆哮道:“哼,王春雷,你以为跑到男厕所就不敢抓你了吗?!”
我们都害怕之极,徐老师整同学毫无顾忌,男厕所也敢闯!小胳膊斗不过大腿,勇敢无畏的王春雷最后还是低下了头,在全班同学面前一字一字地念了自己的检查。过一段时间,这小孩子转学了,无声无息地在这所学校消失。
总讥笑我入不了队的李自卫后来也转学了。他是烈士子弟、少先队小队长,临走时偷偷对同学说:“我转学就是为了离开许老师,一见她瞪眼,腿肚子就要抽筋,晚上就做噩梦。”其实,许老师对他还算是不错的。
新来的班主任宋老师清秀娴雅,眼睛有棱有角,非常漂亮。她三十多岁,性情温和,宽厚慈祥,身体单薄。同学们再调皮,她也决不会把同学拉出教室,更没扭过、掐过、撕过我们身体。
因为宋老师跟我说话时轻声细语,从不瞪眼,总面带微笑,我很受感动,不忍再淘气,就有了一点点的进步。可时间长了,我又管不住自己了,上课时仍旧玩儿东西,不注意听讲,并欺软怕硬,在背后议论过宋老师。我崇拜英雄,赞美英雄,对平平凡凡、身体病弱的宋老师不大当回事,把她对我苦口婆心的教育和关怀感化说成是“资产阶级温情主义”。还讥笑宋老师家就住那么一间小房,里面堆满了瓶瓶罐罐,像一个小市民(小市民这词儿是我从小胖姐姐处学来的),流露出了干部子弟生活阔绰的优越感。夏天,看见宋老师穿一件浅蓝色旗袍,我就对同学说她是“小资产阶级臭美”。受电影影响,我以为只有国民党的官太太才穿旗袍。
宋老师听说这些后一点儿也没整我,照旧关心体贴我,以德报怨。她送给我一个很漂亮的日记本,精装的,让我好好记日记。她还送给过我铅笔盒、尺子等物品,鼓励我进步。比较起许老师来,她美丽的眼睛是那么仁慈、善良,从没闪过一丝丝凶光。被宋老师以德报怨了几次后,我感到再闹就实在是对不起宋老师,猪狗不如了,开始有所收敛,不好意思再淘气了。别看宋老师身体较弱,相貌慈祥,却对我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力,我从心里服了她,不忍犯错误、不忍伤她的心。而许老师却完全靠暴力、靠凶恶震慑住了我,压而不服,她一不在我就继续淘气。
因群众关系不好,中队干部一讨论我的入队问题就不同意。入不了队就矮人一等,就是全班的垫底儿、第一落后。每逢跟别人吵架时,只要对方挖苦我连个少先队也入不了,我就卡壳了,无言以对,被最狠毒地杀伤。
我整天梦寐以求的就是入队,挖空心思地想入队。
宋老师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小学临毕业前,她终于说服了中队干部,让我入了队。她明知我不止一次地背后说她穿旗袍是“小资产阶级臭美”,还替我说话。
那天下午在教室里举行了我的入队仪式。课桌全摆放到教室墙根,中间腾出一块空地。全班同学穿得整整齐齐,戴着红领巾排成П字队形。出旗,敬礼,敲鼓,唱少先队队歌……土儿是旗手,端着鲜艳的红旗,有两个护旗的,两个鼓手,绕场一圈。接着就是中队主席霍小华宣布接收我的申请,批准我成为中国少年先锋队队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