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爱 二十八

  一束灯光从楼梯婉转而上,直扑扑映在卧室外的地板上,影绰而缥缈,在静谧的夜里,让人有走进幻梦般的不安。
  
  霍栀披衣下楼,见江泊儿和江村正拿着簸箕和抹布在地板上忙活着,饮水机上的水桶倒在了地上,整个客厅里一片水汪汪的。
  
  江村边用抹布粘水边说江泊儿:水桶还满着,你换什么换?
  
  江泊儿撅着嘴嘟哝:我按了一下,没水,就以为没了么。
  
  就是没水了,你喊我一声不就成了?深更半夜的你换什么水桶?江村一抬头,见霍栀站在楼梯上,就摆摆手:没事,泊儿以为没水了,想换桶水,结果给弄洒了,你回去睡吧。
  
  霍栀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样啊,吓死我了。说着,走过来,从江村手里拿过抹布:我收拾,你去睡吧,明天还上班呢。
  
  江泊儿扫了霍栀一眼:嫂子,明天我也上班。
  
  江村没好气地:亏你还有脸说,深更半夜地闹景吓唬我们。
  
  他又去找了块抹布,很快,地板就收拾干净了,江泊儿垂头丧气地站在客厅里:人要倒霉了,连水桶都敢来欺负。
  
  江村闻言抬头:泊儿,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江泊儿负气地:没!
  
  说完,就回卧室去了,江村无可奈何地看着江泊儿咚地摔上了门,拉着霍栀上楼:这丫头,从小到大耍性子,耍惯了,真拿她没办法。
  
  霍栀默默跟在江村身后,突然想起了马婕说过的关于江泊儿身世的话,进房间后,便拽了拽江村的手:能不能问你件事?
  
  江村倒在床上,仰面枕着手,看着她:问吧。
  
  霍栀犹疑了一下,小声地:你要先答应我,不许生气。
  
  江村笑:什么重大问题?还这么严肃,我不生气。
  
  泊儿真的是爸爸收养的吗?
  
  江村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霍栀会问这件事:干嘛这么问?
  
  霍栀拽了拽皱巴巴的床单,温婉道:如果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我只是有点好奇。
  
  江村翻身,侧脸对着霍栀:关于泊儿的身世,我不是已告诉过你了么?
  
  我失忆了么。霍栀坐到床上,关了床头灯,黑暗中,把江村拉起来,和她面对面坐了,两人的眼睛一闪一闪地亮着。江村把她的手摊在自己掌心里:好吧,我告诉你,泊儿不是抱养的,她是我父亲的情人生的,为了让她有个合法的身份落户有个正常的成长环境,我爸爸导演了抱养这出戏,为这,我妈和我爸吵了十几年……
  
  这样啊。霍栀幽幽地。
  
  起初,我也当我妈是瞎怀疑,才整天和我爸吵来吵去的,直到我爸出事前一天晚上,我才知道,我妈的怀疑都是真的,知道内情后我既恨我爸又可怜我妈,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泊儿也长大了,她又没有罪,我总不能掐死她吧?江村有些感伤地继续说:我妈刚去世那会,我竟然有点轻松地想,他们终于阴阳两隔吵不成架了,我再也不用半夜为父母卧室里响起的乒乒乓乓打架声而提心吊胆了。
  
  日子都过成这样了,他们为什么还不离婚?藿栀问。
  
  江村苦笑:我妈不离,说就是死也死在这个家里,决不给那个骚货腾地方,其实,我爸也不想离,你不了解男人,男人有外遇未必就是想离婚,更何况对于有点产业又算不上巨富的男人来说,离婚是最直接的财产贬值。
  
  霍栀突然笑了:如果你有外遇了,千万别为了不让财产贬值而不跟我离婚,只要和我说一声,我就会拎着衣服滚出这个家。霍栀有点凄凉,她和江村在一起不过是鸠占鹊巢而已,只要秦樱素回来,她就要像阳光下的一滴水,从江村的世界里蒸发得了无痕迹。
  
  江村说父亲的外遇已让他吃够了家无宁日的苦头,他怎么会重蹈覆辙呢?
  
  两人都没睡意,像两个无聊的孩子在黑暗中玩扔沙包游戏,你扔过来一句,我接起来,再扔回去。江村突然说:樱素,你说,人在将死之前是不是有预兆的?
  
  为什么这样问?
  
  我爸出事的前一天,他特意约我在外面吃过一顿饭,他喝了不少酒,说了很多话,说我妈,说泊儿的身世,第二天他就出事了,我一直在想,人是不是能预感到自己的死?
  
  霍栀愣了一会:不会吧?
  
  江村拍了拍她的手,没说话。
  
  霍栀迟疑地:我有点奇怪,你爸病得那么重,家里人怎么会一点都不知情?
  
  樱素,谁告诉你我爸有病了?
  
  藿栀知道瞒不过去:我跟邻居聊天知道的。
  
  是马婕吧?江村有点不快地:这个马婕,什么都好,就是嘴巴勤快得让人烦,她是不是还跟你说过我家风水不好?
  
  藿栀嗯了一声:她又没恶意,你何必生气呢。
  
  我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议论我的家事,是的,我爸的病是他出车祸以后我才知道的,所以,对这事,我一直很内疚,估计他是怕我担心,就一直瞒着。说着江村拍了拍藿栀的背:别听他们瞎扯什么风水不风水的,我不信邪。
  
  嗯。藿栀动用力点点头,她不是个完全的唯物主义者,所以,心里还是有点微微的不安,小声说:知道了泊儿的身世以后,你有没有排斥她?
  
  江村沉吟了一会:没有,错也是父母的错,和她有什么关系?说真的,我有点同情她,我妈活着的时候,从没给过她好脸,幸亏有我爸护着,她是那种天生就没心没肺的孩子,不然,心理肯定会扭曲的,也正是因为妈妈对她不好,我觉得对不起她,也比较疼爱她,希望我能弥补一下我妈给她造成的创伤。
  
  嗯,泊儿是有点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前一阵,热火朝天地要介绍个针灸师给我,这一阵,我问她,她倒像是不记得了似的。
  
  江村听了轻轻地切了一声:别听她瞎白话,你相信针灸有那么大神力?
  
  霍栀小声地:试试嘛。
  
  以前,泊儿也带她去针灸过,有什么用?肚子还不照样瘪着?你别去凑那热闹了,听说针灸是很疼。
  
  霍栀知道江村说的她是他前妻,心里有点莫名的酸,就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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