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北京的袁大总统,此时正为部下的愚蠢捶胸顿足。忽闻国民党人正在筹划动武,立刻转忧为喜。一年多来,国民党人处处掣肘,大总统做得郁闷无比,苦无时机,不然早已动手,如今国民党人居然要先动武,岂非求之难得?这位戎马一生的武夫暗自发笑,若论动武,海内谁是敌手?恰于此时,磋商近两年的五国银行贷款谈判成功。巨款到手,战争机器随即开动,北洋主力渡过黄河,挥师南下。
一个月前被大总统解除江西都督职务的国民党人李烈均,于上海密晤孙中山之后,潜回他的故乡,7月12日,在鄱阳湖与长江连接处的江西湖口,传檄三军,打响了被历史家称为“二次革命”的第一枪。但袁世凯的狗将军冯国璋再次大发狗威,于两个月之内,将二次革命的各省军队打败,一鼓荡平江南。孙中山再次流亡海外。
障碍物拆除之后,袁大总统放开手脚,废除《临时约法》,重订《中华民国约法》取而代之,接着又修改总统选举法。耍过系列小聪,换来终身大总统。
至此,三年来耗尽革命者心血的中华民国共和政体彻底瓦解,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命运不济的宋教仁被刺的第二年,在欧亚大陆另一端,巴尔干半岛上的萨拉热窝,主张吞并塞尔维亚的奥匈帝国皇储费迪南德大公夫妇也厄运当头,一名年仅19岁的塞尔维亚青年普林西普将这对倒霉的夫妻同时刺死。同宋教仁被刺引发中国内战一样,这起刺杀事件也引发了一场战争,不同的是,后者的规模远远超过了前者。
在奥匈帝国皇储被刺事件发生之前的十数年,欧洲各国关系已然紧张。在巴尔干、非洲、远东等地区发生的利益争夺,让各国剑拔弩张。
到大战爆发前夕的1913年,德国的商船队和对外贸易已经接近排世界首位的英国;它在世界制造业生产中所占的比重达到14.8%,高出英国1.2个百分点,为法国的两倍半。这个后起的现代化工业强国不能容忍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留给它们狭小的世界市场和生存空间,德国的大工业家和大地主强烈渴望他们的祖国能迅速跃升为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强国。德皇威廉二世毫不迟疑地宣布,德国将“在古老欧洲狭窄的边界之外完成重大的历史使命”。
另一个在即将发生的战争中担任主要角色的是如今在世界地图上被分解了的奥匈帝国。在欧洲既得利益的各个大国中,奥匈帝国也许是最弱的一个,但它在1900年前后的宏观经济统计数据并不难看。大战爆发之前,这个帝国的人口远远超过了法国和意大利,达到5200万;煤炭的生产量、钢产量和能源消耗量与法、俄这两个结盟国家相差无几;甚至有计算表明,这个帝国的国民生产总值同强大的法国相等。但是,这个具有强大“工业潜力”的国家的战略地位确实糟糕透顶,在它的周边几乎全是欧洲一流的强国,奇特的地理环境使它与邻国的关系复杂化,潜在的敌人无法准确估计。国内众多民族之间的矛盾使内部分化严重,国家有随时分裂的危险。为了使这种内忧外患的处境尽快得到改变,奥匈帝国的统治者就有了用二等国家的资源扮演一流国家角色的企图,于是,战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迫近这个看起来还处处脆弱的帝国。
战争前夕的法国,拥有的有利条件比奥匈帝国要多得多。虽然在此前与英国争夺海外殖民地的过程上处于下风,但它还是无可争议地拥有仅次于英国的海外殖民地,有一支庞大的殖民军队,从达喀尔到西贡建立了许多一流的海军基地。国内的银行金融机构也在这一时期得到较大发展,并积极参与了全球工业投资和对外国贷款。钢铁工业、煤炭工业、机械制造业以及其他的一些新式工业部门也迈出了巨大的步伐,并取得世界领先的地位。施奈德、珀齐厄、米其林、雷诺等公司在全球声名显赫,在美国人福特发明汽车生产线以前,法国的汽车生产是全世界绝对的领跑者。虽然与它最主要的敌手德国相比,法国全部的工业潜力只有德国的40%,钢铁、煤炭的产量也只有德国的1/6稍多,但这样的黯然失色并没有改变法国的大国地位。尤其重要的是,1904年,法国人与英国人消除了在殖民地问题上的分歧,从而与这个长期以来的敌人达成了友好的谅解。这让许多人相信,法国人完全有信能力顶住德国咄咄逼人的攻势。
“大国俱乐部”中的另一个“大佬”就是沙皇统治下的俄国。仅庞大的国土面积和比英国几乎大三倍的人口,就足以让其他国家刮目相看。在战争快要临近的时候,它拥有的常规军是欧洲各国最多的,一线部队达到130万之多,还有将近500万的后备军。它的工业产量多年来一直维持5%—8%的高增长,1913年的钢产量超过了法国、日本、意大利和奥匈帝国,煤炭产量达到3600万吨,而且还是世界上的第二大产油国。虽然与强大的美国、英国和德国相比,这个此时在全球排位第四的工业大国的各项经济数据不值一提,政治上的黑暗又显而易见,1904—1905年的日俄战争更是将沙皇政府的腐败和虚弱暴露无余,但在即将到来的列强重新洗牌的大赌局中,俄国绝对不可能置身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