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以后,皇上忽然对貌似潘安、颜比宋玉的和 青睐有加,这位八旗子弟开始把持朝政。和 的贪欲,即使翻遍世界历史,也难以找到其他的人与之相匹配。帝国的大小官员纷纷发现,如果不向上级官员进行贿赂,就极有可能被挤出官场,甚至还有牢狱之灾。行贿必须受贿,或者贪污。为了使贪污贿赂不至被追查,又必须通过更多的贿赂,去寻找靠山。如此环环相因,贪污和贿赂遂如炽热的烈火,遍燃帝国大地。
令人震惊的贪贿大案接连发生。
甘肃布政使王亶望到任不久,甘肃恢复“捐监”( 注:为解决粮食欠收问题,清朝允许一些人通过捐粮换取监生资格)的奏请获得皇帝批准。这位王亶望大人,着实“亶”大“望”为!他把粮食折成银两,进行“监生”资格拍卖,每捐银55两即获“监生”资格一名。然后,他向朝廷谎报旱情,编造说“监粮”皆用于赈灾,实际上却把捐纳的银两全部私分,从总督到州县官员人人有份。下面官员为了获得更多的好处,拼命给王亶望行贿。甘肃省有一多半大小官员,参与了“捐监冒赈”的贪污侵吞活动,时间持续六、七年之久,贪污赈灾白银达七、八百万两。1781年,王亶望在升任浙江巡抚以后,才被检举案发。乾隆皇帝震怒之下,王亶望及同案50余人被处斩,另有50余人被发配。王亶望长子王裘被革去官职,发配伊犁。其他尚且年幼的儿子悉数被捕关押,到12岁时,依次发配。
此案尘埃未落,山东巡抚国泰贪污大案又发……
而更大的贪污犯此时就在皇帝的眼皮底下。
王亶望任职的甘肃省,是大清帝国经济颇为落后的几个省份之一,至乾隆中后期,每年所征地丁银不足30万两。该省又为帝国的地理中心,北控大漠,西制高原,战略位置尤为突出,素为帝国屯兵重所,每年所需兵饷接近300万两,几达全省地丁收入的10倍。因此,甘肃历来是“协饷”(注:清朝省际经费调拨制度,即由相邻省份协济经费,以弥补本省军饷需求之不足)的重点受协对象。为甘肃“协饷”的是相对较为富裕的山西、河南、山东三省。与甘肃情况相似、同样接受外省“协饷”的还有云南、贵州、四川、陕西等省份。
这种与今人所用的“财政转移支付”颇为相似的财政制度,在二百多年以前显然缺乏足够的技术手段来支持。仅饷银的运输,即令政府官员们头疼不已。在缺乏快捷便利交通工具的情况下,甘肃的大兵要想花上山东人的银子、西南云贵川地区的大兵要想花上东部江西人的银子,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合理有效的稽核手段亦未形成,中央政府因此而无法准确掌握各地的财政收支状况。富余的地方不乐意多交,贫穷的省份则希望多要。于是,瞒报、虚报就成了地方政府官员的必修课。到了后来,户部只好武断而强行规定,地方政府的每一笔开销都必须上报中央经查证以后方可开支。这好像加强了监管却又导致了公文往来繁复,案牍成灾,事倍功半,细小的事务有时一拖数年,一些要务得不到及时的批复。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上报公文,更是令户部的官员们哭笑不得——派若干丁勇守卫大桥用银48两;支付水手工酬105两;寡妇津贴12两……
如此纷繁琐碎甚至有些无聊的公文,自然不能烦扰圣心,即便有一两件送到皇帝那里,皇帝陛下也不屑一顾。六、七十年代以后,乾隆皇帝已经不再像初继大统时那样恪尽职守,批阅奏折的时间越来越少,官员们偶尔看到的朱批也常常是马马虎虎的“已阅”、“知”、“转呈相关部署”等等极为简单的字样。像康、雍那样富于个性的批语,更是稀见。简简单单的朱批中,大臣们既看不到皇帝的热情和亲密,也看不到皇帝的抱怨和愤怒。
皇帝麻木了!至少,对于帝国的诸多问题已经没有了敏锐的触觉。皇帝陛下受到了太多的赞誉,就是日常琐碎之事也能得到莫大的歌颂和褒扬,官员们则极力迎合,阿谀奉承。以这样的情势,当帝国的财政制度潜伏着重重危机的时候,皇帝和他的政府官员们就只能是无动于衷。
初登大祚的那一年,负责劝谏皇帝的“言官”孙嘉淦在给乾隆的奏章中说,“耳习于所闻,则喜谀而恶直”、“目习于所见,则喜柔而恶刚”、“心习于所是,则喜从而恶违”、“三习既成,乃生一弊,曰喜小人而厌君子也”。 世间万事在盛极的时候一定也是危机的时候,但往往不被人察觉,而一旦发现,就积重难返、无可救药了。孙嘉淦真是一个伟大的预言家!几十年后,皇帝陛下遂认真地逐一兑现了孙嘉淦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