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倦和澄澈—许巍的华丽转身(1)

这是那个曾经和我们一样,照顾脸孔比照顾内心要落力得多的人么?

张炬去世的时候,我上大三。导演系的同学邵源在拍作业,手里有机器。一干人放下手头的题材,去了八宝山。张炬的告别礼很唯美,每一个年轻的男女都得体,优雅,摇滚青年们在死亡面前依然叛逆,有尊严,有人在念张炬去西藏时的日记。背景音乐摒弃了大众死别时的那种哀乐,换上了唐朝乐队自己的歌曲。

我也看见张炬的女友,于景深中走来,短发向两边轻轻地飘起,很美。没有眼泪。

张炬死后,有一张专辑问世。里面收录了我的大学同学,清醒乐队的张阳,石头乐队的张越所在乐队的两首单曲,歌儿很好听,与张炬所在的唐朝那份磅礴绮丽的风格完全不同,更年轻的他们显现出雅痞的风貌。

这张专辑叫做什么?我已经忘了。但是就是在这个集子里,我第一次听到许巍。

许巍的单曲,唤做《两天》。

曲风分为两段式。第一段极为颓废绝望,那低沉的声调吟唱出令人伤感的句子:

我还是飞不起来 /依然需要等待 /你就这样离开 /带着所有伤害 /秋天还是秋天 /依然美丽凄凉 /还是飘飘荡荡 /依然充满幻想/我想飞 /还是飞不起来 /我想飞 /在每个想你的秋天 /我想飞 /在歌声响起的夜晚 /我看到我的身边 /他们都比我美 /我看到我的身后 /时间都已枯萎 /我想起 /昨天你柔软的身体 /我想起 /从我身边再次出走的你

这第一段,缓缓悠悠,疲惫中略带厌倦。接着鼓声、乐声开始躁动,仿佛呼吸,由懈怠发力,渐至紧绷。

终于,他的呐喊在第二段中冲破一切,激越而凌厉:

我只有两天 /我从没有把握 /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我只有两天 /我从没有把握 /一天用来希望/一天用来绝望我只有两天 /每天都在幻想 /一天用来想你/一天用来想我我只有两天 /我从没有把握 /一天用来路过/另一天还是路过

人生只有两天!一天生,一天死!

我惊讶于这个歌者的犀利和灰暗。他的质问和咏叹深深打动了我。因为生命的苍茫感无时不在,令我在听闻到有人揭露真相时毛骨悚然。

他叫许巍。来自西安。宣传的照片上他和其他摇滚青年一样,留着长发,不笑,目光深邃,似乎容貌清俊。多年以后,我看到他的访谈,他告诉我们,《两天》,是写给曾经照顾过他的兄弟张炬的,也是写给自己的。

其实这样一首歌曲,即便我们不知道写作的原委,我们也能听出同样的质问。那个质问属于所有在这个尘世里奔劳,求索,失望,打起精神过活的人类。它可以被附会成理想的跋涉,也可以被联想为爱情的煎熬,更可以被隐喻作生死的告别。

90年代中期,许巍初来京城闯荡。在彼时崔健、唐朝、魔岩三杰各领风骚的中国内地摇滚乐坛,不要说分一杯羹,就是有个落脚处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也勤奋地写歌,做别人的词曲作者,也小有斩获,但命运乖戾,并未垂青愤怒的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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