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七八年时间,薄幸的听众几乎要把这个人彻底地忘却。
许巍在自己的生活里沉默了。他回到西安。自闭,抑郁,无所适从。他不再歌唱了,对自己曾经选择并且坚持的道路产生了巨大怀疑。
愤怒,是对生活的唯一态度吗?
如果说,愤怒是青年的标签,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旗帜,那么当我们将生命中的愤怒挥霍殆尽后,是否还要空顶着愤怒的头衔继续创作?
他问着自己,如同我们反思曾有的叛逆和标新立异。
记得上学时,学校里流传的名言是:若不能以美取胜,那么,以怪取胜吧!
只要能吸引眼球,一切都是好的。所以那时,除了天生丽质的美人外,余者皆以惊世骇俗的面孔来立足。朋克的发型,自虐的文身,不按常规出牌的言行,都是我们的热爱。荷尔蒙驱赶着我们写下了十四行情诗,唱出了厌世的摇滚,画出了比野兽派还野兽的诡异长卷。为了一鸣惊人,我们连审美都抛弃,专门捡审丑来横行,不能予人以美,起码也要予人以惊吓。
如果我们一直停留在青春期,那么功利目的明确的风格会继续。
青春有着它的美好,但也有着它的缺漏。它是向外挥洒的精力,却少有向内观察的冷静。有人选择了肉体衰老思想持续撒娇的道路,有人选择了随大流在生儿育女中麻痹内心消耗时光。但有些人,他们自省的力量足够,他们破茧成蝶,发现了不肯长大和只好长大之外,还有一条主动权在握的路—长成一个思想健全的人。这并不难,只要你肯放下虚荣,捡拾起朴素。《时光漫步》,暌违了八年,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清晨,我重新听见了许巍。
我险些要认不出那个曾经清俊厌世的人,他剪了长发,把宽脸膛露出来。小眼睛,皱纹浅布,头发竟然稀疏,这是那个曾经和我们一样,照顾脸孔比照顾内心要落力得多的人么?
我带着疑问买下了这张音乐。和后来所有人赞誉的一样,许巍脱胎换骨地唱出了在时光中漫步的澄澈乐章。当然,也有人批评,说摇滚人唱出了民谣味道,这是对现实的妥协。我内心轻轻地叹息,没有经历过炼狱的人啊,请审慎地批评吧。如果你曾经呼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地度过无数漫漫长夜;如果你曾经在恐惧、厌倦、失望中失眠;如果你曾经拥有过虚誉,却又对这虚誉产生极大的厌恶;如果??是的,如果你经历过人间的痛,那么你就不会把那些分别“摇滚”和“民谣”的标签看得那么重。那些标签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否找到了健康生长的灵丹妙药。
那灵丹妙药如果能帮助我们摆脱梦魇的缠绕,恢复我们原本澄澈的心灵生活,那么,无论它是被命名为摇滚,抑或是被定义为民谣,都不重要。
有人说,为了健康,远离摇滚。
其实,不是要远离摇滚,是要远离一切虚假。如果民谣虚假,如果诗歌虚假,如果演艺虚假,那么请远离这虚假。那些所有夺人耳目的幌子,都将随着时光飞逝成为时代的泡沫。它们除了留下一些令人耻笑的谈资外,什么都留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