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水亭就建在明珠府的西花园里,现在是宋庆龄纪念馆,紧邻后海,触目便是柳荫湖光,虽然被城市的繁华包围着,却很有几分江村野趣。
野色湖光两不分,碧天万顷变黄云。
分明一幅江村画,着个闲庭挂夕曛。
--《渌水亭》
这是成德专门为渌水亭的建成而作的一首七绝,能在这皇城左近、天子脚下营造出这样一分散淡,除了成德还有第二个人么?就连那位庾景行也作不到的。
严绳孙、姜宸英,这些汉人名士在这一年里相继成为渌水亭的座上客,谈诗论画,悠游自得。这一刻的成德简直忘记了还有三年之后的科举,是的,贵公子出身的他并不需要靠科举来改变命运,他并不缺少什么,并不需要争取什么,他没有必要去作官、去赚钱,没有必要和许多人争抢在那个勾心斗角的名利场上,所以,他作任何事情都只会由着自己的性情,没有一丁点的功利性。他只是一个纯粹的诗人,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
这一年,拥有了一座渌水亭的成德开始撰写一部叫作《渌水亭杂识》的笔记,他在序言里说:癸丑年病起,批阅经史,偶有心得便记录下来,或者有朋友来访,聊到一些奇闻轶事,也会在朋友走后记录在案。我们在这些零零碎碎的记载中,常常能够读到公子别样的性情。
翻看《渌水亭杂识》,有一则关于娑罗树的记载:五台山的僧人夸口说,他们那里有一种娑罗树,非常灵异,于是画图雕版,大加宣传。但是巴陵、淮阴、安西、伊洛、临安、白下、峨眉,到处都有这种树,实在不是五台山的独有之珍。又听说广州南海神庙有四株特别高大,现今京城卧佛寺里也有极高的两株。同样的树,有的声名大噪,有的默默无闻,看来草木的命运也有幸运或不幸的呀。
还有一则,说京城遗老讲述前朝万历年间西山戒坛的盛况,四月间游女如云,车马络绎不绝,一路上到处都是茶棚酒肆,甚至有带着妓女入寺游玩的人。一位无名诗人写诗嘲讽道:“高下山头起佛龛,往来米汁杂鱼盐。不因说法坚持戒,那得观音处处参。”
此时看佛,全是一副旁观者的口吻。此时的成德不会知道,他将来也会迷恋佛法,还给自己取了一个“楞伽山人”的别号,常常伴着青灯古佛倾诉伤心。一个永远在顺境中行走的人不会信佛,只等他真的遭受打击了,遭受了那种非人力可以挽回的打击,才会倾心向佛,再无二志。
成德还记下了许多读史的感悟,虽然简短,却颇有见地,他的咏史词写得好,从这部《渌水亭杂识》就可以猜得出来。譬如他在读唐史之后留下了这样一则笔记,说唐肃宗撤回了西北边防军以平定内部的叛乱,从此边防无人,京城就成了边疆。明朝放弃三卫,便是重蹈了唐肃宗的覆辙。
第四幕 科举:万春园里误春期(15)
纳兰容若词传
苏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