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运·不安分的孩子（1）

　　我小名儿“小宝儿”，大名“冬至”--因我恰在冬至那天生人。
　　
　　等到上幼儿园，爸妈将我改名“王刚”。
　　
　　这名字虽说响亮脆快，但却泛滥得可以。取名叫“王刚”的，光沈阳就有1800多。这个数据是辽宁一家电视台为举办一个“同名之友”晚会，邀请我参加，特意从公安局户籍部门调查得来。
　　
　　那是一副怎样的“盛景”？王刚见王刚，两下皆茫茫。此王刚彼王刚，和谐财聚人旺。
　　
　　还曾亲见《北京晚报》登了一幅漫画：一位老师正在点名。老师唤了一声“王刚！”下边竟有六个学生同时举手。
　　
　　当初我爸妈这么取名，在那个历史环境下，估计没敢奢望这小子长大能升官发财名扬四海光宗耀祖，充其量希望男孩子要刚强一点儿；对比之下，小我8岁的妹妹叫“静”，很典型却又极普通的女孩儿名，叫这个名字的全国肯定也不下几十万。
　　
　　父母没有奢望，我们也没想过通过个人奋斗成就什么功业。而后来，兄妹二人同时被评为国家一级演员，成了“明星”，成了“名人”。这大概应了那句话：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搞不清“早运较好”到底是什么意思，之于我个人，我真觉得本人“早运”不错。但如果问到家人与外人的感受，那就大可商榷了。
　　
　　所谓不错，我觉得童年的时光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如果能像电影上那样穿越时光隧道，我倒再想活一回童年。
　　
　　大人们和小伙伴们一定会对我的“自我感觉良好”不以为然：重回童年？你还嫌自己折腾得不够呀？
　　
　　北方俗语：“七岁八岁讨狗嫌”，我四五岁就开始了，贪玩儿不回家，“小宝子回家吃饭喽”是我儿时记忆最深的一句话。那时玩的花样比现在的孩子多：弄个沙坑，装上耗子崽儿，盖上玻璃，让小耗子晒太阳；扇“啪唧”，扇得裤裆没棉花；玩“打仗”，玩得满身灰土；“藏猫儿”，得哪儿钻哪儿；“拉狗”，弄得胶皮鞋臭不可闻；逮蛤蟆蛄犊儿（蝌蚪），弄得两腿“肉钻子”（蚂蟥），再用鞋子抽打（听说不这样蚂蟥真会钻进肉里）；小满后，到林子粘雀儿；上秋摘毛豆，偷苞米；冬天玩自制的滑子、爬犁；在平康里胡同老郭太太的“后花园”被蜜蜂蜇；当街被自行车从身子当间压过，还没等骑车人扶我，自个儿先吓跑了……
　　
　　至今我还留着当年的“操行评语”：聪明、主观、好动；在课堂上好做小动作；不注意个人卫生；在游戏时总是不遵守规则……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操行评语居然被冠以“主观”。这也算得上是大时代社会生活“泛政治化”的印记吧。
　　
　　一直到了中学的操行评语，最后一栏总说“希望”--过来人都明白：说“希望”等于是在说你的缺点。“希望你注意克服骄傲自满情绪，注意联系群众，增强劳动观念”，云云。
　　
　　我四岁上的幼儿园。进园没过半年，老师就判定我是个坏孩子--回想起来，那阵的我还不是一般的“皮”，真是憋着“坏”，士兵突击，三天两头犯“坏”。
　　
　　幼儿园里玩搭积木，那不是一般的积木，每一块差不多和孩子一般高，搭起小房子真能钻进人去。而每当“房子”建成，小伙伴们都高兴得在里面钻来钻去。等他们在“城堡”里玩到兴浓时，我天真无邪地把“房子”推倒，不少小伙伴被砸得鼻青脸肿，哇哇大哭。等的就是这一幕，我张个大嘴，瞪着眼欣赏着他们的悲剧，乐得不行。
　　
　　这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小朋友痛苦之上的“罪恶往事”，居然构成了我在幼儿园人生最富有冲击力的回忆。人之初，性本啥？我也为这段往事感到困惑。
　　
　　这方面的劣迹太多了，数不胜数，终于犯了众怒。
　　
　　一次，在攀登架子上玩“占山为王”，我当仁不让爬上了最高一层。要在平时，对我的“霸道”作风不服气的小同伴们会阻挠我，斥骂我。奇怪的是，这回没遇到什么阻拦。可等我要下来，才发现已经被“敌人”层层包围了，每一个落脚处都遇到坚实的阻击。平时吃过我的亏的小朋友们堵住我的去路，龇牙咧嘴，发出怪声儿。我要强行下来，下面的人就拽我的裤管，扒我的鞋，我只好后退。
　　
　　可我必须马上下来，一泡尿憋得实在难受啊。
　　
　　“突围”几次，下不来。我痛苦地捂着裆，脸憋得通红。小朋友们朝我哈哈大笑。
　　
　　我一个总好整别人的人，如今也被暗算，自己哪受得了这个？忽然觉得分外地孤独、绝望。据说亚历山大大帝征服了欧洲，登上阿尔卑斯山，突然感到“高处不胜寒”，放声大哭。而五岁的我骑在最高一层的横杆上，也充满悲戚。只是两者之间，思想境界完全不同而已。
　　
　　终于“杀出重围”--我尿了裤子，天降“甘泉”，水花四射，被淋到的发出惊叫，其他的则发出充满嘲笑意味的响亮的笑声。
　　
　　我因为失去男子汉尊严流下耻辱的眼泪，而老师并不同情我，过后反而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顿：“你！真是个坏孩子……”
　　
　　在转到北安路小学前，我的小学一、二年级是在长春市回族小学度过的。因为离家太远，上学得走四五十分钟。学校在长春伪皇宫旁边，伪皇宫里的地道（就是当年的防御工事）是我跟几个淘小子常去探险的地方。那时候伪皇宫基本废弃了，落寞的廊柱，幽暗的角落，神秘的房间，都是孩子的乐园。
　　
　　不知道为什么，很奇怪，从小学到中学的一段时期内，我一直在孩子们当中享有“崇高威信”，有点“孩子头”的意思。说来还挺牛气的。曾一度，打了上课铃，只要我不进教室，班上同学没有进教室的。尽管我的外形并不怎么符合“强者为王”的标准--当时的我身高中等偏下，极瘦，两只大眼珠子，一头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