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断然打断我。
“什么也别问,”他说,“只管大声读出来,这就是我唯一的要求。”
“好的,当然可以,盖斯特先生。对不起。”
我从信封里拿出信。信纸很厚重,纸质柔软光滑,我知道这种纸很贵。信上字迹清秀,用的是圆润的铜版字体。笔触细腻,深浅有别,钢笔落在纸上,因为力度不同而偶尔不够连贯,足见写字人的真性情。
这封信触发了我的一连串遐想,让我同时感受到悲伤和愉悦,这种大喜大悲压得我几乎喘不上气。我仿佛看见了用粉笔写在悉尼街头的“永恒”两个字,感觉到母亲来到我的身边,告诉我她还活着。我深吸一口气,犹豫片刻。
盖斯特不耐烦地拍了拍手。
关于母亲的一丝回忆瞬间消逝,我回到现实,再一次面对她已经永远离开我的残酷事实。
虽然违背心愿,但如俗语所说的那样,我要慢慢习惯悲伤——无处不在的悲伤。我犹豫着,等着眼前的幻影散去,重新把它埋藏在心底。
“可以了吗?读吧。”盖斯特催我了。
“对不起,”我的声音还有些发颤。我揉了揉眼睛,“这封信的笔迹勾起了我的一些回忆。这字写得可真漂亮。”
“我实在看不清上面的字。我不知把眼镜放到哪里去了,这个可恶的放大镜看得我头痛,痛得让我觉得头都要裂成两半了。我喜欢看打印的信。请继续念吧。”
信封是空白的,也没有付邮资。显然,这封信是直接送到拱廊来的,而非假借梅塞尔之手通过邮寄。我很快扫了一遍信的内容。
“上面写了些什么?”盖斯特催着问,放在桌子上苍白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信的开头是这么写的:亲爱的派克先生,我……”
“我得到授权,可以阅读所有送来拱廊的查询信件。你不信吗?”他冲着我低吼,“是派克定期让我处理一些顾客来信!”
这不是事实。我深知在拱廊,顾客信件被奉为神圣。尤其是米歇尔先生,总是想在信件到达派克手里之前先睹为快。可是,所有信件都是梅塞尔送来的,这封信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又是怎么到了盖斯特的手里?是他擅自截了派克的信吗?是不是有人把这封信交到他的手上,想让他转交给派克?盖斯特看上去很不自在,可是我实在不敢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亲爱的派克先生,”我清了清嗓子开始读信,“鉴于拱廊书店一直以来为我的收藏所做出的贡献,我乐于和您分享一则消息,同时,我对您的判断力具有充分的信任。写这封信的目的是要和您商洽有关美国作家赫尔曼·梅尔维尔珍贵的遗失手稿事宜。这部手稿目前为我所藏,不过,因为手稿来源不明,我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帮助,鉴别手稿的真伪,并协助寻找下一位买家。我知道有几位收藏家会对它感兴趣,但是希望您……”
“可以了!”盖斯特站起身一把抓过那封信,力量大得信纸都被撕掉了一个角,掉下来的纸片还留在我的指间。
“你把信撕破了。”他的这个举动把我惊呆了。我看了看手中的纸片,几乎下意识地把它揣进我的口袋。
“麻烦你,罗斯玛丽,”盖斯特结结巴巴地说,紧紧抓着信,把它像破布一样一卷,“很抱歉给你添了麻烦。你可以走了。”
他坐下来,身体前倾,双臂抱在一起弯曲着放在桌面上,低着头,好像作弊的小孩子在保护自己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