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普斯送我的那本书还包在她店里的蓝色包装纸里没有拆封。我还是想把她的礼物留到真正危急的时刻再打开,而现在一切都在好起来,我想近期不会需要它。此外,我已经习惯了把这个包裹只当做包裹看待,不再好奇里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就是这样一个物品,用包装纸包好的,内容物不详,放在我刚刚修好的书架上。
很多人长大以后第一次摆在书架上的书就是自己的人生指南,是你心中偶像的书。一想到为数不多的那几本藏书,我不得不承认自学教育是多么困难,而通过自学完成的教育是多么不完善,知识的积累又是多么地不扎实。
我从街上拉了一张满是油污的软椅回来,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搬上楼。我把一块颜色亮丽的布盖在上面——那布是我从奥斯卡推荐的一家布店里买到的。在同一家店里,我还买了些碎布头,自己手工缝制了一些枕套,红色的,橘色的,蓝绿色的。两扇窗子也配了新窗帘。原来窗户上挂的是隔离帘,现在被我换上了一块粉红色的变色丝,也是从一整匹丝上裁下来的边角料,原来的大布料应该是用来做印度的纱丽服的。
房间后面的卫生间被我漆成了厚重的法国兰;我买了一盏台灯,一个绿色的闹钟,表盘的设计和小孩子的涂鸦一样简单。机械标记的时间和闹钟滴滴答答的声音都很清楚。杰克那位未曾谋面的朋友留下了好几个罐子,还有搭配得很不协调的陶器和玻璃容器,脏兮兮地放在陶瓷洗手池下面的两个橱柜里。
我向来喜欢收集一些小饰品、小玩意,两扇窗的窗台上都被我的收藏品摆得满满的。两块好看的石头,在隔壁那个街区空地上的垃圾堆里找到一块拱形的深蓝色玻璃,一片公园里捡到的、枯黄的秋天落叶,从附近一家平价商店里买的晒干的海星,一只漂亮、但是只能看不能用的珐琅茶壶(因为壶嘴没接好,一装水就会漏)。在茶壶旁边摆了一个小狗造型的盐罐。本来应该是一对,另外一个装胡椒的罐子丢了,只剩这个,我觉得小狗可怜所以才买回来。还有一个流光溢彩,上了紫色的釉的花瓶,一边已经残缺,但它的形状让我想起了银莲花。这个花瓶其实有点丑,但丑的东西一般说来被认为是有个性的。
那时候,这些有趣的小东西给我带来勇气。
如果说没有继承母亲的长相,至少我遗传了她的眼睛和她的品位。尽管公寓里很多东西都是折中的选择,大部分甚至是别人丢弃不要的,但公寓的装饰风格完全体现了我当时的状态,尤其是我的乐观。我把那间小公寓布置得亮丽多彩,开放而分外温暖——虽然暖气一直都没来。
最后,依然是从那家平价商店我淘到一面很大的镜子,也是旧的,银质镜框。我把它挂在摇椅对面。这样的话,每当我坐下来读书的时候,抬眼看看对面,就会觉得我不是孤单一人,是有人陪伴的,也可以证明我的存在。镜子挂在那里,仿佛一汪池水摇曳闪亮。在那些孤单的日子里,我装扮好去拱廊上班,房间里的另一位永远会留下来,守候我回来。她转身走远的背影里,一头红发。镜子里的那个女孩子总是很低调,不肯抛头露面。她不会走出这间屋子到城市里去,享受秋日和煦的阳光。她总是逃避,逃到镜子的世界里。那里只有她一个人,而且永远都是黑夜。
“丫头,你了解他吧?我是说你知道奥斯卡的为人吗?”珍珠一脸热切地望着我。她当时正坐在女盥洗室的那张破椅子上看着我梳头发。我告诉她,我打算邀请奥斯卡在午休的时候和我一起吃三明治。
“听到我的话了吗,罗斯玛丽?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你的意思是,珍珠,奥斯卡不是那种……不是那种男人……那种……会爱上女人的男人?”我结结巴巴,满脸绯红。
“就是这个意思,”珍珠笑了,“他根本不是那种男人!”她在模仿我的口音。
“嗯,”我也笑她,“你也不是那样的人啊。”
珍珠举起双手,大笑不已。
“我什么样的男人都不是,罗斯玛丽,傻丫头。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别忘了!”
她大笑着,穿了高跟鞋的脚朝我踢过来。
我真羡慕她那晒得黝黑的长腿。
“甜心,要知道,”她说,“我只想让你明白,奥斯卡什么都给不了你。人人都看得出来,你迷上他了。但是,我……”
“你想确定我明白自己的处境。”我替她把话说完。
珍珠对我真好,像亲姐妹。
“我明白,珍珠。我又不傻。”她看上去还是不相信我的话,“不过,你说人人都看得出我迷上了奥斯卡,这是什么意思?”我又问,“你觉得其他人也注意到了?”
珍珠又是一阵狂笑。
“是你太招人耳目了,亲爱的。他们都在盯着你呢。你有很多选择,罗斯玛丽,就是不能选奥斯卡。他不会爱上你的。我要是你,我就会留意一下沃尔特·盖斯特。”她说。
“盖斯特很讨厌,珍珠。”我告诉她,“不过我现在要当他的助理了,因为借了贷嘛,所以也不得不习惯了。”
“他对你的感觉肯定不是讨厌,罗斯玛丽,我敢这么说。小心点,丫头!我几乎嗅得到他对你的迷恋。你说的助理是怎么一回事?这和钱又怎么扯上关系了?你不是从派克那里借的钱吗?”
“盖斯特要我帮他的忙,珍珠。只是他需要的时候我在就行了。”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吗?”她冷下脸。
“怎么了,珍珠?”
“我只是想知道那个白皮肤男人脑子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