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宋教仁登南高峰(5)

1898年,苏曼殊少年时代即东渡日本求学,先后进过横滨的大同学校、东京的早稻田大学高等预科等学校,过着清苦生活。为了节省火油费,他晚上不点灯。在日本,他参加过“青年会”“拒俄义勇队”“军国民教育会”,踏上了反清革命的路。为此他不惜与资助自己的表兄闹翻。1903年9月,他回到上海,写信给表兄,表示“今日黄浦投江死”,实际上是与表兄决裂。此时正是“苏报案”发不久,他在苏州吴中公学教书,给章士钊等人办的《国民日日报》写稿,翻译了雨果的《悲惨世界》,成为最早将雨果作品译成中文的中国人。他一直有两面,一面是“芒鞋破钵何处去”的自我流放的心态,一面又敢于反抗社会黑暗、向强权说不,留下了“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的诗句。他不断地流浪、自伤,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理想出路,与他同时代的好友陈独秀、冯自由、柳亚子他们不同。当苏曼殊死时,陈独秀创办的《新青年》已大放异彩,其本人应蔡元培之邀出任北大文科学长,成为举国青年的偶像。

这当中诚然有苏曼殊自身的性格原因,比如敏感、脆弱、自卑等,这些都与他童年的遭遇有关。坎坷的身世、后娘的苛待、畸形的家庭环境对他的伤害太深,他摆脱不了那种阴影。

1903年冬天《国民日日报》停刊,苏曼殊带着好友到香港找《中国日报》的陈少白,受到冷遇,生计无着,愤而削发为僧,从此以和尚自称。其实,他的血未冷,1904年春他还曾决心用手枪暗杀康有为,表达对保皇派的强烈不满。因陈少白等人力劝,才没有实施。也是这年秋天,他在长沙参加华兴会,起义流产后,他在上海还参加过华兴会的秘密会议。毫无疑问,他也是那个时代的热血少年。

苏曼殊身上的病态显示了一个转型尚未完成的非常态社会特征,时代之病通过一个诗人、僧侣的人生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在“五四”前夜的中国,他四处飘零的短暂人生,不幸的身世,让人羡慕的才华,处处都能打动人心。他写的是旧体诗、文言文,但他的诗文清新可读,有了“一脉清新的近代味”,字缝当中已是晨光熹微,长出了近代意识的几瓣嫩芽,预示了新文学黎明期的到来。

1918年5月2日,当苏曼殊在上海离世时,只有35岁。这位诗僧对杭州怀有独特的情感,他在灵隐寺、凤林寺边上的陶庄住过,一度在西湖雷峰塔下的白云庵昼伏夜出。他在西湖写过许多美丽的诗篇,其中有一首《住西湖白云禅院》:

白云深处拥雷峰,几树寒梅带雪红。

斋罢垂垂浑入定,庵前潭影落疏钟。

始建于宋代的白云庵,清末民初的主持意周和尚是个革命志士,因此小小的白云庵成为秋瑾、陶成章等革命党人出没的地方。意周和尚说苏曼殊在五、六月间,白天老是睡觉,到夜里则披了短褂子,赤足,拖着木屣,在苏堤、白堤上到处跑,尽享湖山夜色,不到天亮不肯回去。他以酒当茶,诗画自娱,风流洒脱,手头窘迫,常常向庵里借钱,然后汇到上海的一个妓院。过不了几天,就有人从上海带来许多外国的糖果、香烟,他则躲在楼上吃糖、抽烟,饭也不吃了。

直到1924年6月,由孙中山出资,柳亚子等友人将苏曼殊葬在西湖的孤山北麓、西泠桥畔,还建了“曼殊塔”,与其遥遥相对的是一位历史上有名的苏姓美女苏小小之墓。生也匆匆的诗僧若有知,也许感到欣慰吧。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位浪漫、颓废,在诗书画酒中将青春消磨殆尽的诗僧也有金刚怒目的时候。1913年,面对宋教仁的血,苏曼殊写下的《讨袁宣言》让我们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昔者,希腊独立战争时,英吉利诗人拜伦投身戎行以助之,为诗以励之,复从而吊之曰:

(希腊!改换了你的主人,你的情况仍旧这般!

你的光荣日子过去了,但你的耻辱岁月还是存在。)

呜呼!衲等临瞻故园,可胜怆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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