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宋教仁登南高峰(1)

日出雪磴滑,山枯林叶空。

徐寻曲屈径,竞上最高峰。

村市沉云底,江帆走树中。

海门潮正涌,我欲挽强弓。

                                           --宋教仁《登南高峰》

一首《登南高峰》把宋教仁当时的心迹演绎得淋漓尽致。近百年过去了,南高峰上的栎松依然,脚下的西湖依然,远处的钱塘江滚滚东去,只是多了些污染、变得更浑浊了些。“村市沉云底”依旧,“江帆走树中”已变得奢侈。南高峰与北高峰,在西子湖畔遥遥相对,合称“双峰插云”,早就被患有“十景病”的文人、王侯称为“西湖十景”之一。晋代就有人在山顶建造了七级砖塔,内藏高僧舍利子,夜夜燃灯,可指示江面的航向,直到明代毁于雷击。南高峰离产茶的龙井村、产桂的满觉陇都近在咫尺,山上有山,有烟霞洞等洞穴,春花烂漫,秋桂飘香,虽然宋教仁来的不是时候,春寒时分,雪后初晴,山道上还有残留的积雪,天冷路滑,树枝上尚未长出新叶。不过一旦登上峰顶,视野开阔,俯瞰西湖,美得让人不忍下山,远望钱塘江,水波浩淼,帆影点点。如此景致,他自然会心有所动。1913年即民国二年,当年轻的宋教仁站在这里时,正是他意气风发、踌躇满志之时,其时中国有史以来第一次国会两院选举已近尾声,他代表的国民党胜局已定。

出生于湖南桃源的宋教仁大概是第一次来到杭州,看到了被多少世代数不清的诗人墨客赞美过的妩媚西子。当他登上南高峰,听松涛阵阵,看竹林摇弋、茶园隐约、江波起伏。他内心有许多与他人不同的感受,这才有了上面这首诗。

这年年初,身为国民党实际领袖的宋教仁自故乡湖南出发,从长沙到武汉,顺江东下,在安徽、上海、浙江、江苏等地到处演说,言论风采,倾动一时。在这个早春,长江流域刮起的“宋教仁旋风”是中国史上明亮的一刹那。3月,选举揭晓,国民党以绝对优势在这次选举中获胜,如不考虑跨党因素,国民党在参议院获132席,占48.2%,在众议院269人,占45.1%,统一、共和、民主三党在参、众两院相加都不及国民党的2/3,选出的议员平均年龄36岁,其中2/3以上在国内或国外受过新式教育。

此次选举,虽然有选举资格的一些限制(受教育程度和财产等),全国确认具有选举资格的选民只有4000多万,仅占全国总人口的1/10(真正参加投票的人数更少,有些研究说只有400万人左右,只占全国总人口的1%),而且有贿选等不正常的现象,但大体上不失公平,这毕竟是中国第一次公开、直接的国会选举。国民党的获胜固然与当时的时势有紧密关系,但离不开青年宋教仁的运筹帷幄、苦心经营。

当年2月21日,当宋教仁与于右任等一起到杭州时,选举结果即将揭晓,国民党在国会占有多数席位已没有问题,作为党魁,他将顺理成章地成为国务总理,组成纯粹的政党内阁,这是他一贯的政治理想,他内心的喜悦可想而知。当天,他曾主持笔政的上海《民立报》发表来自浙江、署名“崇拜英雄”的一篇稿件,对国民党三大领袖孙中山、黄兴和他作了比较:

听孙先生演说,理想高远,是一大哲学家;听黄先生演说,诚坦动人,是一大实行家;听宋先生演说,条分缕析,是一大政治家。

此前,徐血儿在1月26日的《民立报》发表《当今之政治家》一文,认为宋教仁有沉毅的魄力、运用的手腕,尤其有系统的政纲,而且能坚持政见,不屈不挠。直言他是“当今第一流之政治家,而无有可以企及者也”。

2月22日,宋教仁一行抽空游览了西湖名胜,登临南高峰,同行的还有南社诗人、他的老朋友陈去病。23日,他和于右任出席国民党浙江支部的欢迎会,他在演讲中着重提出建设问题,强调“责任心”,并区分国民的责任、政党的责任和党员的责任:

民国虽已底定,然百事不能满意,缘凡事破坏易而建设难,即守成亦不易,即政府虽立而邦基未巩,尚不能高枕无忧;况目下大局岌岌,除三五报纸外,无一人顾问其事。如此次政府奖赏功位勋章,皆属不应为而为,而窥其用意,仅求表面。今中华民国政策,无非除旧更新,前年革命起义,仿佛推倒一间腐败房屋,此后之事岂不更难?然房屋拆而重建,责在工人,而政治改革,则责在国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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