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宋教仁登南高峰(2)

前岁九月至今忽焉半岁,其于财政外交国民生计丝毫未有端倪,凡为国民,能不赧然?总之,政策不良,国民以建设政府为入手,建设政府全藉政党才识。若其他政党有建树之能力,则本党乐观成局,倘或放弃,则本党当尽力图维,此皆吾国民党员所应共负。试问国民党员不救国民,国民尚有噍类乎?愿天下同志同胞时时存责任心也。

两天后,也就是他从杭州返回上海当天,这篇演说词刊登在《民立报》上。3月2日,《民立报》又公开发表他的《登南高峰》诗,一句“我欲挽强弓”,将他当时的心态毕露无遗,可见他内心的坦荡。确实,根据民国的《临时约法》,由他组成责任内阁,在政治舞台上大显身手的时刻就要到了。今天南高峰顶上有一个“骋望亭”,极目远眺,钱塘江就在眼底,柱子上镌刻着对联:“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乃是北宋改革家王安石的诗句。在宋教仁之后很多年,“红军之父”朱德登南高峰时吟诵的就是这两句诗。这和宋教仁当时向往的境界完全不同。宋教仁生处转型之际,已摆脱古代的传统型人格,具备了万里无云的阳光性格,他对政治、对权力的理解也都是近代化的,他选择的是阳光下的政治,所以他的内心才会那么坦然,他的灵魂才会那么透明。他深信,他的地位只能通过合法的选举取得,只能采用光明正大的手段,不可能依靠策划于密室之中的阴谋,更不可能仰仗铁与血的暴力。此前,他在2月1日国民党湖北支部欢迎会上演讲时说得清楚:

选举的竞争,是公开的,光明正大的,用不着避甚么嫌,讲甚么客气的。我们要在国会里头,获得过半数以上的议席,进而在朝,就可以组成一党的责任内阁;退而在野,也可以严密的监督政府,使它有所惮而不敢妄为,应该为的,也使它有所惮而不敢不为。

此后,3月18日他在上海国民党交通部公宴会上演说时进一步表示,革命党与政党虽然都是过政治的生活,牺牲进取的精神也始终一贯,但从事政治的方式毕竟大为不同。“昔日在海外呼号,今日能在国内活动,昔日专用激烈手段谋破坏,今日则用和平手段谋建设。”他解释说,“建设”就是要排除原有的恶习惯,呼吸文明的新空气,最终达到真正共和的目的。他当时力主“先定宪法,后举总统”,和袁世凯“先举总统,后定宪法”的如意算盘针锋相对。他认为自己的主张光明正大,“不能因人的问题以法迁就之,亦不能因人的问题以法束缚之。吾人只求制定真正的共和宪法,产出纯粹的政党内阁,此后政治进行,先问诸法,然后问诸人。凡共和国家存在之原理,大抵如此。”

在辛亥一代革命党人中,宋教仁也是一个满腔热血的男儿,曾亲赴辽东,运动马贼,策划武力革命,武昌起义也与他组织中部同盟会,推行他的“上中下三策”之“中策”有莫大关系。(上策是中央革命,联络北方军队,以东北为后援,一举占领北京,号令全国;中策为长江流域各省同时起事,设立政府,然后北伐;下策为边境革命,或云南、或两广、或东北,在国外设立秘密机关,先占据边隅之地,徐图进取。)在辛亥革命到来的前夜,他在上海《民立报》主持笔政,以“渔父”等笔名发表大量光焰逼人之文,内政外交、经济文化无不涉及,笔锋犀利,学识远大,为世人所钦服。了解他的挚友于右任在1912年如此评价:“如渔父者,才、学、识三者俱备,昔日为国南走粤而北走辽,无时或息。”称许他对国不可谓不忠。黄花岗起义前夕,他应黄兴之召奔赴香港,参与筹划。在上海登船前,于右任对他说:“以大义言,何敢阻君?以私交言,则甚不愿君行也。”他回答:“无恐。事成,为四万万同胞造幸福;不成,则送我一个头颅已矣!”两人在码头含泪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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