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皇军与伪军（2）

惹事的年青人叫韩猛，尊号韩菜鸟，简称韩鸟。此鸟没有钱、没有女人、没有官位，却有蓬勃的欲望，无时不刻不盼望着振翅高飞。他在松河联通混了五年有余，一直在网络部当差，前不久做为省联通应急分队成员参加了四川的抗震救灾，刚刚从前方撤回来。
　　
　　既然讲和了，球是不能打了，都去喝酒吧。你也吃他也喝，不差哥们儿这一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可问题是这两伙人几乎都是穷鬼。酒肯定要喝的，谁来买单？
　　
　　韩鸟因抗震救灾立功受奖，得了五千块钱津贴，声明今天他请客。王二美强烈反对，做为老一辈无产阶级通信人，菜鸟买单是打他老人家的脸呐。职工群众兜里的钱少，又不能公款吃喝，去不得祸国殃民的大饭店，他们的聚会就在街边大排档隆重举行。
　　
　　王二美把酒致歉，表情极为沉痛：“大叔不是人。”
　　
　　“小弟王八蛋。”韩鸟人小鬼大，口齿伶俐，认错态度较好，就是不肯降低辈分。
　　
　　闹闹哄哄中，网通联通的篮球队员们先滚到一堆去了，王二美酒后豪言，我不轻易打人，要揍也得是本科以上学历的，牛皮吹得一望无涯。
　　
　　本科毕业的韩鸟不怕挨揍，此鸟惯于特立独行，还爱说风凉话，不怎么招人待见，他在两件事上直接得罪了赵太监。
　　
　　一件发生在前年，他在网上见到一条新闻：《中国电信企业员工平均年薪超十万元》，连呼了三个怪不得，原来薪水统计是取平均值的呀。一时愤懑，竟作打油诗四下传播：“赵家有财一千万，邻居九个穷光蛋。平均下来算一算，个个都是钱百万。”
　　
　　这诗有点儿意思，生动诠释了各运营商的薪酬制度，但点名赵家与钱百万就显得考量不周，虽然《百家姓》以赵钱孙李开篇，可松河联通的老大也姓赵啊。
　　
　　另一件发生在去年夏天，韩鸟获悉华盛总部面向全国招聘，很想报名。赵太监不同意，还讥诮他：“年轻人啊，无知者无畏。”
　　
　　韩鸟不听劝阻，执意报名应聘。不久接到通知，初审通过，请到华盛总部的参加笔试。韩鸟兴冲冲的去了北京，感觉不错。果然，一个月后又来通知，叫他去面试。按韩鸟人的说法，发挥上佳。可一直等到了圣诞节，也未见下文。没办法，硬着头皮来找领导，要报销火车票。赵太监不痛快，勉强给签了字，嘴里奚落道：“松河联通的水浅，养不了你这条大鱼？”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韩鸟脸不红心不跳，还振振有辞。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年轻人啊，要脚踏实地才好。”
　　
　　“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他没敢说完，下一句应该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这不单单是自以为是了，也不仅仅是莽撞，而是公然向领导亮剑，意喻上司不够宽厚。
　　
　　赵太监脸都气白了，强忍着没有发作。一把手和群众直接冲突有失身份，何况此鸟看起来善于狡辩，但是，他恨透了这只不知深浅的水鸟。
　　
　　从此以后，水鸟同志成了一只死鸟。他不止一次地预感到，早晚有一天自己要被拔毛后做成一道菜的。虽然你有一双翅膀，但应该被红烧，跑都没处跑。从古至今，压制人才算不上作奸犯科，没有哪条法律能治罪，若求公正，只有等天上打雷了。
　　
　　问问韩鸟的职位与薪水，说出来寒碜掉大牙：一直拿九岗的月薪，一万五千大毛，擦亮眼睛哦，一千五百块。要不是去年年底，松河联通突击提级提薪、突击转正劳务工的话，韩鸟是无论任何也混不到七岗的。即使是普遍加薪，韩鸟也险遭赵太监打压，幸亏孔萧竹当时插了一句话：“这样鸟尽量别招惹，呱呱呱的太闹人。”
　　
　　赵太监想想也是，就不再坚持，韩鸟才侥幸变成了七岗，薪水整整涨了二千五百块钱。联通的薪酬制度与网通大不相同，看似同样的岗位等级，联通员工的收入要大大高于网通。倘若是网通这边的辅助七岗，到手的月入才八百元，等同于劳务派遣工的薪水了，都不够养家糊口的。但是，网通这边绩效考核的比重较大，有暗中发钱的这一大块，当然这是指六岗以上职位者。领导吃肉，群众喝汤，放之四海而皆准，徒呼奈何。
　　
　　酒精真是好东西，能神速地拉近人的距离，并把种种亲密推向登峰造极。场面热闹起来，两伙人就晒起了工资。运营商的内部薪酬是保密的，平时员工之间也不说这个，话题太敏感。可今天是联欢会呀，两伙人称兄道弟打得火热。王二美和韩鸟上了同一条贼船，一致认为自己生的伟大活的憋屈。座中泣下谁最多？松河兄弟青衫湿。比之凄风苦雨中的众兄弟，王二美挣得最多，他老人家现级别为网通五岗，相当于过去正科，大小是个官儿，月入三千加上年终绩效奖，合计月入六千来块。
　　
　　在大叔辈分的王五岗面前，韩鸟算个球？也就是个副股级干部吧。即使这样丝毫没有降级韩鸟的自豪感，他有些喝糊涂了，大叫：“人生自古谁无死，哪个拉屎不用纸？”
　　
　　王二美情绪高涨，还用酒瓶和酒杯说事儿，这是他的特点，也是小时候看《地雷战》落下的毛病。他指着桌子上的白酒瓶说：“这是皇军赵太监，”又弄一啤酒瓶摆在旁边说：“这是伪军汤司令。”然后用一堆酒杯将白酒瓶团团围住，极其严肃地命令韩鸟和他的同事们：“任务是主攻赵太监，让他多给职工发点奖金。”
　　
　　众人露出了崇拜者的神情，激动得连脸蛋都红扑扑的，只有韩鸟提出异议：“怎么不围攻你们老大呀？”
　　
　　王二美的意思是，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应该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他语重心长地说：“好钢用在刀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