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一简竹叶春泥——舒亶·《散天花》(次师能韵)

云断长空叶落秋。寒江烟浪静,月随舟。

西风偏解送离愁。声声南去雁,下汀洲。

无奈多情去复留。骊歌齐唱罢,泪争流。

悠悠别恨几时休。不堪残酒醒,凭危楼。

在宋代的词史上,如果系统的解读词人的身份,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身份之于词人,总是与平生的遭遇联系在一起的。哪怕是去做隐士,做宰相,都是借着一种身份,摆正了架子做一个俗人。

说起身份,实在无法估计有多少人是秀才,进士,还是春风得意的状元郎。若能读得懂这其中的坎坷,读词的时候也就能看透那人情世故、冷暖、无常。

古代的华章,似乎刚刚开卷,就会碰到携带辞书、墨砚,骑马赴京赶考的人。只是这次遇到的是离筵回程的青衣进士——这首词的作者舒亶便是如此。

古代诗词写离愁,总能望见水畔客舟,山寺驿道,惜别之人缓缓卷起衣袍,为知音弹曲斟酒。这送别,是一种古雅的仪式,因这种深情是不会被遗忘的。车马启程,绿舟翩翩,你会在词卷里看到古人站在岸边、山林、默默远望。

宋代的烟雨城池、村落,是沉默的,色彩萧疏,是画本上的朦胧色。这光彩是流动的,村野,炊烟,流云。古代的苍空,云朵悠悠,在大地之上,有鹦鹉绿,有桃花红。

“云断长空叶落秋”,“断”这个词勾勒了天空、云朵、秋色之间的一体关系。舒亶的这篇词上阕写得犹如隐士送客,挥衣袖,掣轻舟,暖风相送。这色带是流动的,淡的,柔和的,婉美的。所以看上去这寒江、青烟、水浪,都如镜中流动着的一般。寒江,因为这是到了秋季,江水变凉,也是在映写心境的低沉。送别的场景,寒江,青烟,水浪安然地流动,青色绕转,缠绵。江水,它是沉静的,色彩是冷的,这是渲染和烘托离别的心情。以景物写心境,这是常见的手法。 江面上烟波袅袅,月光随着轻舟流动,“月随舟”,“随”, 暗示了词人想挽留客人,一同畅谈的心意。以平淡白描之笔, 写友朋间惜别怀远之情,看月光,流水,这有点像是现代的简约主义。这种简约,是属于宋代画师的。在词境之中,它更多的是起到点明的作用。

古人以雁阵,飞鸟,杜鹃之鸣写凄凉之意,就是寄托情思,离别意。“西风偏解送离愁”,西风,它总是在古人离别的场景出现,西风送客,就是写惜别的意思。这个氛围的虚设和营造是比较自然,成功的。“声声南去雁,下汀洲”,“声声”,秋天的时候雁阵向南,鸣叫之声传到耳际。

既然是送别,当然有一种感慨。全词写送别,却避开了对送别的直接描写,甚至连送别的具体对象也未点出。

词人写到“无奈多情去复留”,依稀可以看到他内心的不舍。冷酒,闲院,是去是留,或者欲留而又无奈起身相送,这情致是写得清楚,也容易让人动情。“骊歌齐唱罢”,骊歌,先秦的典籍逸诗有《骊驹》篇云:“骊驹在门,仆夫具存;骊驹在路,仆夫整驾。”客人临去歌《骊驹》,后人因而将告别之歌称之为“骊歌”。送别之歌,这是与客人一起唱的。泪水似乎都无法控制而落下。下半段写送别归去的愁,是紧接着上阕词送别之景。送别之后,倍感凄凉,残酒醉饮,其感伤之情如此。

词的最后一句“悠悠别恨几时休”,其情感是“离恨无休”,不可抑止。残酒,危楼,则是词之深境。“残”,“危”,这两个词的修饰意,也是让人感觉到其无限恨意,不可描述,不可抑制。

趁着这秋色,再送客人一程。或者化身云朵,藏在衣袖,可以随同知心人翻山越岭,再辛劳也愿意。

江上那一只孤独的小木舟,流水明月随同它一起飘向宋代的烟雨深处。

古人送客的路上看云卷云舒,月华流水,这种空明是审美境界的极致。日暮沧波,独倚黄昏,暗云垂地,这个宋代的进士,他的词已经写下了很久了,直到再有人读时不知是不是还能想象得到那雁阵南去,白云悠悠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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