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7(1)

自打决定同北条家结盟开始,忍城的防御工事也总算准备得差不多了。

“长亲,你也一块儿干活儿呀!”

在城东南佐间口的城门上,丹波从突击加固的钟楼下面探出脸来,脸上满是泥水。他正埋头与百姓一起卖力地掘着泥。

钟楼上面,长亲盘腿坐在那里,像个被伙伴们抛弃了的顽童。他扭过脸来看着丹波答道:“我要是动手帮忙的话,大伙儿就都躲开了。所以我只好就这么看着啦。”

“你!”

丹波直起腰,将身子重重地摔在钟楼上,坐到长亲身边,居高临下望着为固守忍城而修筑的防御工事。

抬眼望去,关东平原一望无垠。田野中的细窄田埂上,百姓推着装载有武器和军粮的小车朝城内而来,络绎不绝,一直接到佐间口城门。

再看眼前,数以百计的百姓在挖沟截渠,沟底则像糊纸拉门似的,一格一格,凹凸交错,深浅各不相同。这是为了让敌方兵士在跃入沟渠时,由于水的深浅不一而失去判断,产生慌乱。挖出的泥块被高高铲起,垒在钟楼上。

“干得真像那么回事哩。”

丹波思绪万千。

“要是知道只是为了做做交战的样子而准备的,大伙儿会怎么想啊?”

丹波不是发问,他只不过喃喃自语而已。

“丹波,”长亲俯瞰着脚下的平原说道,“主君说得对呀,投降关白就可以避免一战,大伙儿一定高兴哩。”长亲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朗。

--或许是这样吧。

对忍城的百姓来说,成田家虽然是百年来的城主,也不过只是粮食的掠夺者而已。是成田家继续守住这片领地,还是换个新的城主来,顶多像是取下脑袋换上另一个脑袋一样,百姓的生计仍旧一如从前,而且还要继续下去。

--对于明知将危及生命的战争,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战。

“长亲,”丹波心里这样想着,说出了一个隐藏在心里无人知晓的秘密,“战争可怕呀。”

自打初次上阵杀敌以来,丹波心里就一直埋藏着这样一个念头。

“刚刚还手脚乱动的人,转瞬就变成了一具尸骸。”

这无关武艺的高下,仅仅是因为武运的多寡而已。丹波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拥有数十管火绳枪都打不中的上杉谦信那般的武运。

“我是从先父那里继承下这份完全凭运气的家业,尽管早已生厌了,但是没有办法啊。”

说完,丹波看了看长亲。

--战争可怕。

作为一名武士,尤其是战国时代的武士,这种话是绝对不可以说出口的,可丹波还是对长亲说了。

可是长亲似乎对此毫无兴趣,他仰头望着天空,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道:“所以啊,”好像才意识到丹波所说的话似的,转过脸看着丹波,“所以,你在战场上才那样叫人害怕吧。”

长亲说的也确是事实。

丹波因为深感在战场上性命的存废完全在于武运之差,故此平时拼命锻炼自己,而上了战场则将自己的所有气力和技艺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这样就使得他犹如得到鬼神相助一样,总能立下人所不及的大功。

--难道真是这样?

长亲的话出乎丹波意料,他不禁有些许吃惊,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随即他瞪了长亲一眼:“别人说话你有没有在听啊?”

这时,钟楼下面有兵士在叫:“正木殿下在吗?”声音显得异常慌急。

“什么事?”

长亲探出头来接茬道。兵士一瞧,立即多嘴多舌地说道:“哟,是阿斗殿下啊,跟阿斗殿下说了也没用。正木殿下不在上面吗?”

对长亲来说,这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噢。”长亲倒一点儿也不生气,他又缩回头去。丹波腿脚灵便地跃下钟楼,像只野兽般的迅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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