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奔齐之路(5)

孔丘说:“这样,可以培养臣子对国君的敬畏感,再不会有人起叛逆之心。”

晏婴一甩袖子:“扯狗蛋!如果当国君这么神气,只怕以后想抢大位的人要成群结队了。”

孔丘说:“可是,礼书上的确是这么写的。”

晏婴说:“你这人的毛病,就是太拘泥那些陈腐的古书,尽信书,不如无书。懂不懂?”

孔丘说:“懂是懂,可是,没有书,人与禽兽不是没有差别了吗?”

晏婴冷笑道:“我倒觉得,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衣冠禽兽!孔丘,其实,我早知道你。你在学园授课,是不是还提过我?说我坐的公车不够标准,失礼;说我葬母时棺材板太薄,不孝。”

孔丘的汗马上下来了,低声说:“不敢不敢。”

晏婴说:“说过,你就承认;没说过,你可以否认。你说不敢不敢,是什么意思?”

孔丘说:“不敢就是不敢。”

晏婴短叹一声说:“与你这样的伪君子同席,真是耻辱!”言罢,一推酒盏,退席而去。

当晚,我猜高张是想安慰孔丘,所以让姜花约他入后堂聊天。高张去女市值夜,孔丘为避嫌,硬拉上了我。姜花告诉孔丘,当初,真是听信他的话,才下决心嫁了高张。也巧,没几天,高张的正室就去世了。她虽然不能扶为正室,但正室空位,她也是深受恩宠的。姜花大大喇喇地说,她唯一遗憾的,是当初没能把孔丘拉上床。孔丘窘得,一颗大头快要夹进裤裆里了。姜花却咯咯乐得不行,说:“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姜花玩笑开够了,正色指点孔丘,走程本子的门路,或许能见到齐君姜杵臼。程本子是高级裁缝,与齐宫内的女眷关系密切。他还是个博物家,热心搜罗各国服装。姜花问:“你们鲁国有什么特色衣物?”孔丘想了想说:“男人成年以前,穿裙子。”姜花拍手大乐:“好,就是这个了,程本子一定喜欢。”当然,我们现在手边不会有裙子。姜花当场决定,由孔丘描绘样式,她动手做一条。

姜花手巧,第二天午后,一条鲁式男裙就摊在姜花松软的大床上了。趁高张上班,姜花逼孔丘换上裙子,在卧室内沿一条直线走过来走过去。姜花乐得满面绯红,浑身乱颤,冲上去想拥抱孔丘,孔丘大惊失色,连连后退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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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本子和孔丘,肚子里都藏有一堆杂七杂八的掌故和见闻,所以一见如故。但是,议论起诗三百内涉及多少种动植物时,他们却发生了小小的争执。最后,他们约定,再读诗三百,孔丘负责动物,程本子负责植物,要把具体的数目字搞清楚。

鲁式男裙被程本子欢欢喜喜地收藏起来了,程本子更喜欢孔丘送他的十匹鲁绢。我对孔丘说,子路临走的时候不是说过,这十匹绢是应急的物件,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吗?孔丘说,现在不是已经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了?我说,子路肯定不这么看。孔丘说,所以,我把他赶走了,不想听他啰嗦。

程本子说,介绍孔丘见齐君没问题,不过,孔丘要有心理准备,见了也没用。在齐国,说了算的是晏婴。姜杵臼继位时,还是少年,全靠晏婴一手管教。姜杵臼见晏婴,比儿子见爹还哆嗦。而且,姜杵臼是个大糊涂虫。程本子讲,有一年冬天,数日暴风雪,东海翻了好多渔船,天气奇寒。姜杵臼穿一件狐皮大衣,坐在台阶上看雪,一待半天。宫女劝他回屋,他不听,宫女只好找来晏婴。姜杵臼对晏婴说:真奇怪,大家都说冷,我怎么没感觉?晏婴说:你穿着狐狸皮,怎么会冷?姜杵臼这才恍然大悟:噢,原来是这样。程本子说,堂堂一国之君,呆傻得如此认真,险些把晏婴当场气翻。

齐君姜杵臼接见孔丘,是在宫内一处偏殿。程本子施展手段,把孔丘和我扮成运水工,我们从后门潜入了齐宫。孔丘见到姜杵臼,即席演示了一遍叩拜古礼,之后恭敬地伫立一旁,不肯入座。姜杵臼很满意,拍手大乐道:“好,有这样的派头,才算没白当一回国君!”

可是,孔丘抬头端详姜杵臼,却吓了一跳。姜杵臼一张嘴,怎么有个黑洞?姜杵臼也不避讳,告诉孔丘,前几天,他俯首甘为孺子牛来着,就是口衔绳索,四脚着地,给儿子当牛玩。儿子过门槛摔了个跟头,绳套一紧,把他两颗门牙拽掉了。

我透过孔丘告诉姜杵臼,我有个朋友铜匠冯,会做高级假牙。用铜片敲出一排牙套,固定到缺口旁边的好牙上,非常结实耐用。当然,给姜杵臼做,不宜用铜,可以用黄金。据铜匠冯说,铜苦,黄金甜。姜杵臼更开心了,马上吩咐下人,把铜匠冯找来。我说,他在鲁国。姜杵臼说,那就去鲁国把他找来。

孔丘对姜杵臼说,多年前,他们在鲁国见过面。可是,姜杵臼却一脸茫然,全无印象。孔丘正待进一步解说,突然有宫女趋前通报,晏婴求见。姜杵臼紧张地说:“不见不见。”话音刚落,晏婴已率一群大臣闯了进来。晏婴视孔丘如无物,命宫女端上一碗肉粥给姜杵臼,说:“听说主公身体欠安,三天没吃饭了?把这碗粥喝了吧。”姜杵臼厌恶地盯着肉粥,像是浑身爬满虱子一样不自在,但在晏婴的逼视下,还是乖乖地喝了起来。

晏婴阴着脸问:“主公怎么能私见外臣?”

姜杵臼说:“他不是外臣,是我的私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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