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小酒馆路不远,我沿着主路走,想起理查德对爸爸说过的话,他说,在波士顿,酒馆里有一种从卡利比来的新酒,卖给在那里停留的水手。叫“朗姆”,要比啤酒强不知多少。爸爸然后告诉理查德,出海后让自己清醒的最可靠办法就是喝这种朗姆酒,直到喝得不省人事,如一滩烂泥。我一边哼着行军拍子一边迈着步:“朗姆,朗姆,朗姆……朗姆,朗姆。”
没过多久,我就到了酒馆的前院,看到菲比·钱德勒正卖力地提起刚吊上来的满满一桶水。我站了一会儿,看着沉甸甸的绳索扭动、拉扯,感到颇为享受,希望她在把水提上来之前就会摔倒。她倚着井边休息,上气不接下气,一抬头,看到了我。好像我是天上掉下来的,她一脸惊讶。接着,她脸色颇难看地跑回酒馆,从侧门溜了进去。我跟着她,跨入前门,就像我是这世上的女皇。屋里一片漆黑,烤肉的味道挠着我的鼻子,还有清理好的牛肚散发出的成熟的果香,或是没熏好的鱼的味道。钱德勒太太很节俭,顾客盘子里剩的任何内脏或菜汤都会重新倒入锅里。她就用这种方式,给每个安息日来的顾客准备足够的食物。
客厅像个小小的洞穴,烟雾缭绕,还有一股霉味,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男人们坐在不多的几张桌子旁吃午饭,坐得离壁炉最近的是我认识的一个人。他侧着脸,高高的圆额头在壁炉火光的映衬下显得线条分明,像极了浮雕。靠在他边上给他斟酒的便是梅西·威廉姆斯。当她拎起酒壶往他杯子里倒啤酒时,他的手指轻轻地拂过她紧身内衣上那一点。这个动作可能是很偶然的,就像皮肤碰到外面的毛料衣服那样几率甚小。但是我看到梅西那歪着脸的笑容,就知道是她怂恿这么做的。菲比从她妈的厨房里钻了进来,眯着眼环顾朦胧的客厅。梅西直起身子站起来,把酒壶往屁股上一搭,直视着我,好像她一直都知道我就站在阴影里。钱德勒太太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块抹布,从她撅着的嘴和半眯的眼可以看出,梅西已把她正在发酵的毒酒酿做了好多份。
男人总是最后一个知道女人用鼻子就能嗅出来的东西。所以上帝把力气给了亚当,以平衡两性的力量不均。如果夏娃有这么多力气来为她的狡猾和残忍助威,那么对所有人都将是个可怕的安排,天使长会踩着亚当的脚后跟,逃避天堂的大火。三个男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记起了他的空肚子,要点更多吃的。姨夫看着我,他的脸因为喝酒和壁炉火光而红通通的,他的笑容消失了。他竖起一根手指指着我,如同一支箭穿过空气,然后他说:“我在看你。我在看你们大家。”
梅西走近了几步说:“你来这儿想干吗?”她棕色外衣的一角随着她的动作掀了起来,露出一丁点深红色衬裙。等她走得更近一点,我看到她衣服上裂的地方已经用从我这里偷去的针缝好了。暗色的布料给往里缝了些,这样外面的罩裙就被提得比较高,走在客厅地上,如同走在微风中或不小心即将失足摔倒一样。玛格丽特的小洋娃娃就是这样处理那红绸布的。从这以后,我知道姨夫从姨妈那里拿走布料都做了什么。
我举起水桶,对钱德勒太太说:“我来这儿买点淡啤酒。”她拿了酒和硬币,转身进了厨房。梅西勾搭着菲比的肩,贴着她耳朵悄悄地说着什么,然后把她推到屋子后面,对男人们要求服务的请求不理不睬。钱德勒太太很快就拿着一桶有丰富泡沫的啤酒回来了,我出门时还帮我把着门。大概我走后他们就要把门锁上。
1691年9月—1691年12月(13)
异教徒的女儿
(美)凯瑟琳·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