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呼啸而至,又湿又阴沉。先前被暖阳燻亮了的叶子如今失去了光泽,世界重又变得灰扑扑的。天气非常寒冷,爸爸不得不挖一个大烟洞来熏他捕来的野味。他还在地上挖了一道长长的地沟来储存秋末采摘的苹果和野莓。先要在地沟里铺一层麦秆,往上放一层苹果,接着铺更多的麦秆,最后再铺上泥土。安德鲁被派去给地沟做标记,这样即便下雪,水果也能轻易找到。他很小心地插上一打左右的十字架,但妈妈要让他全换成简单的长矛,就像她说的,要让这堆土看起来像一次血腥战事的事发地。安德鲁哭了起来,样子有些失常,误以为埋在下面的苹果是一堆尸体。他把我们数了又数,确信我们中有一个人死了,直到我们悄悄点拨他把自己也算进去,他才放下心来。我妈用货物交换过来的公猪已经一岁了,长得很肥,没怎么挣扎就被宰了。其实,一开始,我看到它被宰很难过,因为它很听话,每次喂它,它都很聪明地凑到跟前来。但要说实话,我一想起它肥肥的小后腿肉,我就直流口水。
罗伯特·拉塞尔也过来和我们一起吃肉,纪念秋天农事完毕,期待一个富足的冬天到来。他还要带上外甥女伊丽莎白·瑟逊丝。按照老传统,他帮我们犁地、收割,爸爸也反过来这样帮他。就是在那阵子,某个下午,理查德从他家回来,满头都在滴水,像一头刚从水里出来的狗,我这才了解到理查德的喜好。我问他是否掉进了肖辛河,他朝我皱眉,叫我走开。汤姆悄悄地告诉我,事实是理查德跳进河里洗了一个澡,衬衫马裤全脱了,只剩短裤。这是可以用来取笑他对伊丽莎白有意思的有力证据,看来我这两边胳膊上的伤受得很值。[1]
吃丰收宴的那天早上,妈妈叫我们几个都出去,好方便她打扫、擦洗地面。汤姆用松树枝和羊肠线做了一把弓,把硬木头削成一支箭,羽毛则是鸭毛。我们藏在牲口棚后面偷偷玩,不是爸妈不让我们玩射箭,而是我们射的目标是不被允许的。汤姆能射中我们画在木板上的较为初级的目标,也能击中我们发现的藏在地洞里的更小的动物。剩下可练的就是用哈娜和安德鲁做目标了,我们会在他俩头上顶一捆麦秆,要够高,以保证箭不会伤到头。我提醒汤姆把这捆麦秆想象成正昂头走路的鹿的脖子。脖子上精准的一箭可以放倒任何大小的雄鹿,比射在肋骨或尾部都要好。我们很快把哈娜排除出去,因为她没法让自己安静下来,不是弯腰蹲下就是走来走去,把一头麦秆翻倒在地。安德鲁则要配合得多,甚至愿意挺直身板一动不动地站着,很耐心地等待汤姆瞄准。汤姆搭好箭,往后拉了一点,对安德鲁说:“现在,行行好,千万不要动,等我命中目标,否则你就要永远顶着那堆麦秆了。”
那个时候,妈妈正好叫我们回去,如果那时没有去拉安德鲁的手,告诉他该进屋了,我想他可能到现在还站在那儿。到了厨房,妈给我一个桶,要我去钱德勒的小酒馆买点淡啤酒。她在一个小袋子里放了几枚宝贵的硬币,紧紧地系在我围裙上。威廉·钱德勒会把他的房子和吃的用东西换掉,但不会换掉他的酒。他得给波士顿的发货人付硬币,因此到他门上买东西也要用硬币。大多数时候是爸爸去小酒馆买啤酒,但那天天还没亮他就出去检查安在河里的陷阱,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晚饭时就能吃到油炸海狸尾巴配猪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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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指的是此前梅西挤压莎拉的胳膊弄出来的伤。——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