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夫因表演魔术而误入歧途的想法浮现了上来,但我并不讨厌他,我压着嗓子说:“在这方面你并不需要帮助。”我绷紧身体,等着她给我一个耳光。但她却脚跟往后晃了一下,双手抱着膝盖,倒像是我刮了她一个耳光似的。在那片刻的惊讶中,她睁大眼睛,张大嘴巴,显得年轻又无助。但她的目光沉下去了,眼中的琥珀黄盖过了蓝色,很长时间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看得我垂下了眼睛,咬着嘴唇。主红雀的叫声又响起来了:“去死,去死。”同样的回应响彻了整个田野。她又一次张开嘴想来个尖锐的反驳,但再度合上了,我看得出她把话给吞了下去,就像吞下拌在蔬菜里的一根刺一样。
“有一句老话,”她一边从裙子上拿掉一些像叶子的攀爬小植物,一边说,“自古以来都是对的。它说‘如果不是为国王,那就为国家,如果不是为国家,那就为部落,如果不是为部落,那就为我的兄弟。如果不是为我的兄弟,那就只有为家。’你明白我要说的意思吗?”
“如果你的意思是,我要放弃对玛格丽特的爱,因为你和姨夫有过争吵,我是不会答应的。你不能从我身上剥夺这一点。玛格丽特是我的一切。”我越说越高,这才意识到,我背离了我自己的愿望,她终究还是让我说出了我的想法。
我妈看着别处,就像人遇到一个裸体的陌生人会做的那样,沉默地等着,我的绝望再度变成了愤怒。然后她坚决地说:“必须把忠于家庭放在第一位。要始终忠于你的家。”她望着沼泽地里向南移动的薄雾,温柔地说:“十一月,你就十岁了,即将离开童年向一个女人过渡。但跨过一道门槛总不是那么容易的。更像是走过一道长长的走廊。我本来希望今天你和我能……相互理解。现在我们还是在争执。那就这样吧。但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一件痛苦的事。”
她的话让人有了兴趣,我希望她能谈谈梅西为何会成为一个不要脸的女人之类的事,能让我对那些事有更深的了解。她选择的时间、地点很对,因为我知道磨菇经常被比作男人的男根。我在我哥身上看到过,并没有什么印象。汤姆和理查德都很羞怯,不会主动让我看,只能从他们的紧身裤上看出来。安德鲁经过这场大病以后,既没了智慧,也不再羞怯,当他在田里或牲口棚后面洗澡时并不试图掩饰。观察过那个可怜苍白的东西以后,我根本没法想象这么一个器官能给女人带来那么多痛苦,还能不可思议地让女人生孩子。
但她说的,让我大失所望,“生活不是你拥有的或你能有的东西。它是你能损失得起的东西。你没有别的选择,只有把她放弃。”
“不!”我站起来,双腿因为急于想逃脱她强硬的意见而感到又紧又疼。我眨了眨眼,强打精神,等她继续说,但她却陷入了沉默。阳光照着她的脸,我不会看不清她的表情。残酷多于愤怒,糟糕多于骄傲,痛苦多于后悔,是让人同情的一张脸。她没再说话,站了起来,戴上帽子,开始走路。太阳躲到了一大块翻滚的云层后面,空气骤然变凉,吹得地上的草四处摇晃。
我看到脚边一株孤零零的鸟足堇在颤抖。紫罗兰在春天开花,但也有时候,如果气候合适,会在秋天再开。这朵花很快就会在即将来临的霜冻中枯萎,它的美会在第一次降雪时消失。我匆匆跟着她,不想被落在这个临近沼泽的地方。下一次我和她来这里是在一个挂着一轮新月的夜晚,周围满山满野地开着春花。那是个星期一,1692年的5月30日,山慈姑将会在林子里点头哈腰;星星草将带着它迷人的黄花,开遍整个草场。但白天开花的血根草,因为美丽,具有疗效,是我妈最喜欢的花之一,将会紧紧地包着花骨朵,好像害怕听到妈妈的秘密。
1691年9月—1691年12月(11)
异教徒的女儿
(美)凯瑟琳·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