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1年9月—1691年12月（3）

 　　爸爸从地里回来了，一侧肩膀上搭着一把大斧子。他刚才在堆木头，衬衫已被汗水湿透，头发软软地挂下来，贴在脖子上。他看见姨夫的马，加快了脚步。他瞥了我一眼，但并没有像他习惯的那样把斧子放在门框边。他进门时，斧头碰到了门框，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他几下就进了屋，那时，谈话声停了下来。不久，姨夫冲出门外，急忙之中还被我给绊倒了。
　　
　　我跟上去喊道：“姨夫，请你等一会儿。姨夫，请不要走。”但他没有回头。我没有时间给玛格丽特准备礼物。她爸爸回来时两手空空，她会怎么想？我没有像当初答应她的那样勤练缝纫，因为她给我的针没了，被梅西偷走了，没有针，我没法补东西。家里仅有的一根针是用粗糙的骨头做的，用于修补羊毛衣服。姨夫爬上布塞弗勒斯，用力抓起缰绳。我跟着他的靴子跑，气喘吁吁：“告诉玛格丽特……告诉玛格丽特……”但他很快就加快了速度，我够到马镫时，哭叫道：“我不像我妈……我不像她。”
　　
　　我看着他远去，直到妈妈开始叫唤我，她出现在门口时，我才拖着脚往回走，只见她的双眉已经皱成了一条警告线。我走进厨房，看到爸爸的斧头正指着姨夫所站的方向。
　　
　　九月里的一天上午，安德鲁、汤姆和我都在牲口棚。我没出家门一步，一直忙着做冬天里吃的熏肉，接连几个小时地翻着烤肉叉。我有些不耐烦了，也就粗心大意起来，裙边落在灰烬上，烫焦了一圈，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要烧着了。妈妈一把拉起我，训道：“好好的围裙，莎拉，你要把我们都熏出去吗？”
　　
　　她打发我带着哈娜去牲口棚，在那里搁一盘牛奶，吸引吃我们宝贵存粮的老鼠出动。老鼠出来吃牛奶时，猫就在阁楼上，它会得到一顿有皮有骨有尾巴的早餐。我好笑地看着这盘牛奶，希望马上就能欣赏到一场微型的血腥战斗，同时看着哈娜不断挣扎的身体也觉得很好玩。我把哈娜绑在一个桩子上，对自己说是为了让她不被马踢伤，但更接近事实的是，我烦透了她没完没了地黏着我，叫我名字。她踢着撞着要脱离那个桩子，但我把她绑得很牢，不理睬她要抱抱的请求。我听见汤姆在畜栏里干活，把新割的麦秆摞成堆。每一叉子抬起，就有一些灰尘飞到空中，搞得他喷嚏连连。他蹲下来像吐瀑布似的往外吐唾沫。我给他数喷嚏，数到九的时候，听到我妈从玉米地边上传来愤怒的喊叫。安德鲁刚给奶牛挤完奶，吓得差点把奶桶摔在地上。通常情况下，这样狂怒的喊叫代表着某人要遭扁了。
　　
　　我们仨都从牲口棚里跑出来，汤姆带着干草叉，确信妈妈受到了印第安人的袭击。我们循着她的声音望去，一下子看不到是什么东西惹她这么生气。她背对我们站着，双手放在屁股上。接着她转了个身，我们看到一头黄褐色的母牛正若无其事地踩着玉米杆，挑玉米吃。母牛身后，小牛仔胆怯地瞪着大眼睛。它们在田里有一阵子了，可能大半个上午都在那里，因为剩下的玉米棒子都被它们给毁了。母牛心满意足地看着我妈，耳朵上的小铜铃微微作响，不顾我妈的咆哮和拍打继续有滋有味地嚼着。铜铃上刻着字母“S.P.”。突然，在牛蹄踩踏的声音之外，响起了哈娜的哭喊声。我妈绷着嘴皱着眉对我说：“莎拉，去牲口棚，把你妹妹解开，把那个桩子带过来。要快。我们今天上午得去普雷斯顿先生家一趟。”
　　
　　我急忙跑回牲口棚，不过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就先溜到屋里拿了一块饼干。我们还没有尝过这些饼干，我的胃已经揪起来了。我解开哈娜，把她交给安德鲁，然后跑回厨房，把饼干塞在围裙里。想了一会儿，我又拿了一块，因为妈妈做的饼干很硬，很难分成几块，如果我聪明点，动作快点的话，我可以偷偷地吃一块，然后把其他所有的饼干都让给妈妈吃。母牛真是大饱了口福，吃得我们园子里所剩无几，我到后面，用一根木棍让小牛远离我妈快速的脚步。萨缪尔·普雷斯顿是我们家南面的邻居，在钱德勒的小酒馆和托马斯·欧斯古德家下面。他们来这镇上很久了，有十亩地，但他对家人和牲畜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七月里，爸爸发现一头他们家的母牛陷在荆棘坑里，腿和奶子都被刺出了血痕。他把母牛救出来，并在几天时间里用淡啤酒和熊油治好它的伤口。母牛毫发无损地送回给了萨缪尔·普雷斯顿，只是受了伤的奶子还没法出奶。普雷斯顿先生非但不说一声感谢，反而赖我们扣留他的奶牛，挤走了它的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