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亮,一个右派的肆意人生(5)

到西部影视城来的中央首长很多,到这儿来的每个人都题字,题得最好的是文化部长孙家正,他题了三个字:“真好玩”,张贤亮觉得很到位。他说,这个影视区的建造,除了我以外,干活的人全部都是当地农民和牧民,这个地方以前是羊圈,除了荒凉什么都没有,北京上海的大学生能到我这儿来吗?来了也待不住。所以我唯一的办法就是培训农民,把农民培养成合格的工人,让他们自己管理自己。他自己也对管理有一个形象的比喻,他说什么叫管理?管就是一个管子,管理就是要通气,这个管子通气了,你才能够管理,如果不通气的话,它就是一根棍子,打人可以,管理不行。所以他完全是按照一个文人的方式在解读经济,而且解读得很准确。

张贤亮对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有一些别致的理解。在建设之初他就思考到这样的问题。他说,《红高粱》里喝的那碗酒,唱的那首歌,引起了大家的广泛兴趣。后来那个酒坊又变成了《新龙门客栈》里的赌坊。因此,他就想到如何把这个酒坊恢复为古代真正的造酒作坊,游客可以真正体验古代造酒和现代造酒的不同。不久,他就恢复了古代酒坊原始的样子,酒糟、发酵料等,真的可以酿酒,酒坊酿的酒可以卖,有一种酒就叫做红高粱。这些东西全部都是古代的,现代人对工业化是越来越熟悉了,但是对于远古的东西,返璞归真的东西有一种追根溯源的情结,造酒也是如此。他还复原了古代的织布工序,烧砖工序,一点一点地复原它们,给现代人的生活提供某种念想。

在利用电影艺术家的杰出创意上,影视城做得很好。张贤亮说,电影艺术家为什么看重镇北堡,就是因为它的原生态,所以绝对不能破坏它的原生态,它残破的地方,比如说大门有残缺,砖都没了,用水泥去修复就不行,他千方百计地寻找明代的砖去修复它,这绝对是以旧修旧。那么多电影电视剧组到这儿拍,他不收费,而是免费利用他们做的设计。电影电视的美工师都是艺术家,他们在这块荒凉的地方按照他们的聪明才智搭建外景,茶楼、小摊点等。比如,有个英国人在这里设计了一个都督府。但电影剧组怎么简单怎么来,用的材料全部是三合板、纸板,拍完电影就走了。但张贤亮就按照他们留下了图纸和样板,让工人把它做实,这样就把物质文化遗产给保留下来了。他还在影视城里做了模仿秀,比如《大话西游》里唐僧上吊的台子,游客可以在这里模仿大话西游里的经典的场景,这里也有文化解构的意味。

在这十几年中,张贤亮最后通过一个活动,把影视城事业推到顶峰。1999年,影视城承办了中国最重要的电影节——金鸡百花奖的颁奖仪式。他把中国电影重要的特殊时期的人物全部邀请来,在这个电影节上,他写了一句非常著名的话:“中国的电影从这里走向世界”

虽然张贤亮血液里是江浙一带的文人、商人,尽管他说话还能听出有江南的尾音,但语言上的气魄、表述方式、对人的压迫感,包括他性格中刚烈的东西,是西北风沙侵蚀而成的。他语速快,思维敏捷,如果没有西北的语言,如果没有那样一块土地,他的语言根本没有生命力。开始建影视城时有一个故事,表明了这一点。当时他把那个地方承包了,那个地方的原住户得一户户清。有几户人坚持不走,因此他跟当地人产生了严重冲突,当地的村长也不是省油的灯,就跟他对着干,带着一帮人天天来闹事。因为西北人爱动粗,张贤亮也带着一帮人,手拿大哥大,气愤凶狠地对他们说,“你们马上给我离开,我打一个电话就来一个连,你信不信?你回去告诉你们的头,别跟我闹,要跟我闹,让他们家准备好了棺材,来多少人,准备多少口棺材。”这种泼皮无赖式的语言方式,绝对不是文化人应该有的东西。但他是完全在那块土地上混出来的,有能力用草根的办法解决草根问题,后来真的管用了,没有人再跟他闹事。现在他可以说,我养活了周围多少多少人,解决了多少人的就业,但开始不被理解,人家祖祖辈辈住在那儿,你给圈了,肯定跟你急。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