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夜半猪声(1)

  严格说,“风向标"是一条诱导新闻。
  
  原来,那位老人埋风向标的本意不是躲避凶宅,而是为了保住风水。四个子女都是干部,老人认为自家宅地的风水好,于是埋下一个地标,回迁后再住这里。采访中,怕自己的迷信观念说出来让大家笑话,老人把埋地标的目的说得含含糊糊。黎志坚设下些语言圈套,把埋地标的目的引向拆迁命案,老人糊糊涂涂地随着他说。此后老人埋地标的目的就变成了两个,保住风水和躲避凶宅。文章见报的时候,埋地标的真正目的被完全淡化掉了。
  
  假新闻可以做,但不可以显摆。
  
  拆迁命案中死亡的拆迁户叫余建设,四十一岁,松花江船运公司员工,生前住老白党胡同33号副6号。松花江连年水瘦,船运开航期由以往的每年三季变为一季,船运公司因之解体。下岗后,余建设在自家院内开了一家铁制品加工厂。胡同里的居民冬季都是自行采暖,他的铁制品加工厂不过是为他们焊制土锅炉和制作简易烟囱的作坊,同时回收废钢铁。
  
  余建设的老婆比他小十几岁,叫贺小贺。他和贺小贺的女儿叫萌萌,三岁半。余家还有一只小狗,叫芽芽。
  
  拆迁动员时,拆迁办和余建设等三十户拆迁户产生了意见分歧。这三十户多为船运公司和铁路机车厂的职工,他们所住的一带,为这两家企业的职工宿舍,职工宿舍的管理权在铁路机车厂方面。多年来,企业对职工宿舍疏于管理,拆迁时,产权归属及划分问题十分混乱,拆迁双方似乎都无章可依,于是只能凭着嘴大嘴小各说各的理。
  
  余建设家有五十平米平房和四百平米院落,院落中有六十平米厂房,四十平米库房。按目前的拆迁政策,余建设会得到相当可观的一笔拆迁补偿。然而,拆迁办核准拆迁补偿标准时,余建设的居住现状和机车厂的集体房照成了参照,他们依照的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城区平面图。平面图显示,余建设四百平米院落中的二百平米是垃圾场,厂房和库房都在这二百平米之内。垃圾场是公地,拆迁户无权享受土地及建筑的拆迁补偿。
  
  九十年代是垃圾场?五十年代还是沼泽地哩!余建设不服,出示房照和地照,同时出示了近年来缴纳租金的单据,证明他是这一片房地产的合法拥有者。拆迁办态度强硬:哪个部门发你的房地照、哪个部门收了你的租金,你就找哪个部门要补偿款去!
  
  余建设的态度更强硬:到省市政府告你们去!除了女厕所我进不去,还有哪里我进不去?拆迁人员幽了他一默:女厕所你进得去,省市政府你进不去。
  
  果然,余建设没能进入省市政府。
  
  拆迁工程开始,余建设就被列为强迁对象。拆迁办在他院门上张贴了限期搬出的公告,既强迁令。余建设咬破手指,在公告上打了一个血淋淋的叉,然后租了一处房子把老婆孩子打发走,一个人坚守老宅。他把满满一编织袋炸药塞进床下,然后放出口风:随时准备和老宅同归于尽。然而强迁之前发生了一次爆炸,房子炸塌了,他被一堵墙压在地面上,像夹在汉堡中的鸡块。
  
  关于余建设命案,黎志坚获得的信息仅此而已。余建设的邻居已搬迁到四面八方,贺小贺也不知去向,拆迁部门对命案闭口不谈,他获得信息的唯一渠道,是市区两级公安部门主办的警情网站。
  
  关注命案期间,一个选题撞进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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