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2)

刘春来和李林回到中队,两个人都没心思去食堂吃饭。回到宿舍,就一头倒在了床上。不知是疲惫还是沮丧,一种说不清楚的情绪混杂在他们的身体里。以前,每次执行完这样的任务,中队都会隆重地聚一次餐,然后放两天假,大家可以美美地睡上一大觉,再次醒来时就又都精神抖擞。 此时,刘春来和李林的身体虽然躺在了床上,可脑子里却安静不下来,睁眼闭眼都是老孟的身影——于是从潜伏开始,他们把整个过程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脑子里演绎了一遍,最终那家发着一股霉味儿的小旅馆成了回忆中的定格:老孟错落有致的鼾声似乎仍然响在他们的耳边,小旅馆房间里似乎仍然弥漫着老孟的气息,接下来,就是推开的那扇窗,还有那半垂半挂在窗户上的窗帘—— 李林和刘春来不停地在床上翻腾着,班里的其他战友似乎睡得也不踏实,整个中队都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笼罩着。

中队长邱豪杰一直没有睡,他甚至连床都没有看一眼。他伏在宿舍的桌前,准备写执行此次任务的汇报。他捏着笔,面对着稿纸却是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邢指导员背着手走进来,立在中队长邱豪杰的身后。执行任务时,邢指导员带着一个班在中队留守,他并没有亲临现场。对于这次的任务,他所得到的消息经历了冰与火的转接。获悉擒获毒贩,他亲自指挥留守人员把欢迎的横幅挂了起来,并让炊事班按照节日会餐的标准做了六菜一汤。一切准备就绪,就在他站在桌前,欢迎队友归来的开场白还没讲完,通信员就跑了进来,把中队长邱豪杰叫走了。电话里支队长命令邱豪杰带上中队立刻出发,封锁山里的交通要道,并进行搜山。 老孟逃跑了!这个消息对邱豪杰来说犹如五雷轰顶,煮熟的鸭子飞了!在以前执行任务时,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老孟被押走时,他眼见着刘春来和李林把自己和老孟铐在了一起。这种万无一失的押运,怎么就让老孟逃跑了呢?来不及多想,他马上组织队伍又一次出发了。

战士们还没有吃到嘴里的饭菜热乎乎地留在了桌子上。 邢指导员当时还抱有一丝幻想,认为毒贩老孟不会跑远,毕竟中队也调集了几百人开始了搜山行动。邢指导员目送着战士们又一次融进了黎明中,他多么希望这是虚惊一场啊!两三天后,全中队的人又都回来了。之前,他已经得到消息,老孟并没有被抓到。桌子上依然摆着六菜一汤,这是部队改善伙食的最高标准,然而,没有人走进食堂。他站在门口,看着战士们一个个垂头走回宿舍,他急了,一把扯住邱豪杰的胳膊:你给我让战士们先进食堂! 邱豪杰看了眼邢指导员,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时候有谁能吃得下啊! 邱中队长说完,摇摇头走了。 此时,邱豪杰坐在桌前,低头写着一份关于失败的汇报。每次执行完任务,他都要例行公事地写这样的汇报,叙述行动的要点,然后把表现突出的战士的事迹逐条写出来,接下来就等着上级的评功授奖。以前,邱豪杰写起来都是顺风顺水,水到渠成。而这次的汇报他没有写过,执行任务的过程很容易写,然而失败呢?刘春来和李林见到他时的样子一遍遍地在他的眼前闪现着。 当他带着队伍重新回到山里时,他看到了近乎疯狂的刘春来和李林。两个人的迷彩服被树枝剐破了,眼睛血红,神情焦躁。看着昔日爱将的这番模样,他的心都碎了。

他命令他们下去休息,两个人就像没有听到一样,又一头扎进了面前的一片丛林里。 两天后,部队终于无功而返,战士们低头耷脑地上了车。在车上,邱豪杰望一眼战士,低声冲三班长说:让战士们唱首歌吧,带点劲儿的。 三班长清清嗓子就起了个头。以前,战士们一唱这歌都会热血沸腾,可这次,他们无精打采地只唱了两句,就唱不下去了。 邱豪杰冲司机说了句:开车吧。 车启动了,越来越快。全连的士兵都沉默着,一直回到了中队,这种情绪仍然在弥漫着。 邱豪杰看到邢指导员时,仿佛见到了救星,把眼前的纸笔往前一推:老邢,你文笔好,这次的汇报还是你来吧。 邢指导员坐在邱豪杰对面,手托着下巴,沉默了一会儿,说:老邱,我知道你为什么写不下去。 邱豪杰抬头望着邢指导员,嘶声道:刘春来和李林是咱们中队最优秀的士兵。 说到这儿,他说不下去了。邢指导员也难过地低下了头。他们都知道,写报告不能不写这次失败的责任,说到责任,刘春来和李林自然首当其冲,毕竟老孟是从他们的眼皮底下逃走的。不管这报告多难写,关于对刘春来和李林的处分是不可避免的,家有家规,军有军法。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