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朱怀镜总说自己是半客半主,大家敬酒便多冲着范东阳。范东阳举着杯,直说随意随意,大家随意,到头都是一杯酒。说他面慈如佛,他那笑容在酒桌上还真有佛的法力,叫敬酒的人不敢太过造次。朱怀镜不想让梅次人也知道他是海量,喝酒也总是推辞。他新来,别人到底还是把他当客,劝酒也不便太霸蛮。气氛倒是尽量渲染得热烈。晚餐时间不算太长,因为多半是客套;也不算太短,也因为必要的客套还得做做。时间适可而止了,大家都对视着会意,点头一笑。似乎他们大脑深处都装着个奇特的生物钟,而且相互感应着。“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啊!”好像谁都恋恋不舍似的。
大家握了会儿手,出了餐厅。都说要送范东阳和朱怀镜去房间,相互客气着。推推拉拉不到半分钟,场面看似混乱,送客的却自然分工了。缪明和陆天一送范东阳,走在前面。周克林和于建阳送朱怀镜,稍稍落后几步。其余的人挥挥手,注视片刻,见那些背影不再回头,就转身回去了。
范东阳同缪明、陆天一走得慢,一边还说着什么。朱怀镜便将脚步放得更慢。周克林和于建阳一左一右随着他,几乎不知怎么动作,稍不注意又走快了。梅园尽是些雅致的小楼依山而建。楼与楼有檐廊勾联,来往间免不了登阶落级,曲折迂回。不熟悉的,好比进入迷宫。遇着上阶梯了,于建阳便总想扶着朱怀镜的手臂。朱怀镜不习惯,却不便明着甩开他。只要于建阳的手扶过来,他便将手抬起来,指点宾馆景色。新月朦胧间,那些亭阁、假山、喷泉、花圃,也颇有几分韵致。
进了房间,于建阳大呼小叫得招呼服务员过来,指手画脚一番。他似乎想靠训斥服务员表明自己对领导的尊重。朱怀镜实在难以消受这种风格的尊重,便请于建阳自己忙去,只同周克林说着话。可于建阳老觉得自己的尊重还欠火候,不肯马上就走。他亲自察看了卫生间。客厅和阳台,很忙似的。看看没什么可效劳的了,仍是不舍得马上就走,抓耳挠腮一番,突然想起什么,拿起了电话。“喂,我说呀,你们马上将朱书记房间里的毛巾、浴巾、地巾换上新的。啊啊,那你们马上去买新的。多买几套,颜色同其它客房要有区别,专门放在朱书记房间里用。要快啊。“朱怀镜早在一旁挥着手,说不用不用。可于建阳只做没听见,对着电话高声吩咐着。“真的用不着,我用自己的毛巾就是了。”等于建阳放下电话,朱怀镜又说。
于建阳只是笑着,领了赏似的。他忽又想起什么了,抓起电话,喊道:“还有,你们另外买两瓶洗发液和沐浴液,要最好的。房间里配的这些不行,洗了头发紧巴巴的。”这时,朱怀镜的同学高前敲门进来了。于建阳又吆喝服务员倒了茶,这才点了半天头,退到门口,轻轻拉上门,出去了。却仍听得他在走廊里用手机打电话。“你们要快办,朱书记等会儿就要用的。买好了我要检查,我在办公室等着。”见于建阳这副样子,周克林觉得丢脸似的,笑着说:“于建阳就是声音大,打雷样的。”朱怀镜便笑笑,说:“你们太操心了。下面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人太刁了。”周克林听着不好意思,摇头道:“于建阳这个人,倒是个热心肠,就是脑子不太想事,只知道吆三喝四的。我说说他。”朱怀镜忙摇手道:“那倒不必了。”周克林同高前相识,少不了客气几句,也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