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1)

蔡根祥

《浮生六记》是清朝沈复的自传体散文小说,一本际遇曲折离奇的小说。它遇到了杨引传、俞平伯、林语堂诸位先生,被发现、出版,也翻译成多国语言,蜚声国际;被改编为广播剧、舞台剧表演,感人肺腑,赚人热泪。俞平伯先生作序说:“俨如一块纯美的水晶,只见明莹,不见衬露明莹的颜色;只见精微,不见制作精微的痕迹。”这是公认最适切的赞辞。林语堂先生在英译序中说:“芸,我想,是中国文学中最可爱的女人。”可谓对个中人物最高贵的称许。

可惜的是沈复用如此纯朴真挚的文笔,写出来的动人佳作,竟然不幸遗失了最后两篇——《中山记历》、《养生记道》。所以,林语堂先生在序文末尾曾寄予渺茫的希冀说:“我在猜想,在苏州家藏或旧书铺一定还有一本全本;倘然有这福分,或可给我们发现。”或者因为他的这种愿望,也代表着众多读者的心声,促使两种行为的进行:一种是因此语而激使某人以为有机可乘,于是多方搜罗,拼凑组合出两篇伪作,假托说是从苏州某人家里发现的六记全本;另一种可能因为林语堂先生的这句话,导致不少人心存一线希望,并努力搜寻,祈求万一真的能够找得到沈复的原稿,以弥补这如明镜破缺的遗憾。

不幸的是,第一种的行为果然付诸实行,有某些人根据《中山记历》的篇题所指,找到曾在嘉庆五年担任册封琉球国王副使的李鼎元,并将李氏使琉球时所写的日记《使琉球记》作底本,抄录了其中大部分有关琉球民情风俗、风光物产的文字,冒充原来《中山记历》的内容;又收集了不少有关养生方面的文献材料,来个“挂羊头、卖狗肉”,顶替原作的《养生记道》,并且改名为《养生记逍》,于是就凑成了六记齐全的《浮生六记》,滥竽充数,蒙混了七十多年,欺骗了众多读者的真诚。看起来,伪作也真的维妙维肖,足以蒙蔽世人,以假乱真。这一来,让读者都以为沈复是在嘉庆五年到琉球的,令历史时空错乱了八年(沈复其实是嘉庆十三年随册封使齐鲲等到琉球的)。这部“伪作”虽然能蒙蔽一般世人,但是却欺骗不了有识的学者,在伪传的“足本《浮生六记》”出版至今的七十余年里,有不少学者曾作过考证:在大陆的江慰庐先生、陈毓罴先生最有贡献;而在台湾,则有吴幅员先生、杨仲逵先生等先后出力甚多。而笔者经多年研究,在2007年9月出版了《浮生六记后二记——〈中山记历〉、〈养生记逍〉——考异》一书,则是总结前辈们的既有成果,再更进一步证实“足本《浮生六记》”后两记的确是后人拼凑而成的伪作,而且作伪的时间是在1932年前后,才总算给这桩文坛公案,作了彻底的了结。

至于第二种行动,虽然没有任何的文字发表,相信一定有不少“目光如炬”的人一直在坚持搜寻着。只可惜七十多年来就是没有一点儿消息,令很多读者苦苦企盼。就在大家近乎绝望之际,香港《文汇报》2008年6月忽然刊登了彭令先生的《沈复〈浮生六记〉卷五佚文的发现及初步研究》一文,称从清人钱泳的《记事珠》手稿本中,发现了从《浮生六记》第五记《中山记历》中抄录的文字,并同时附了七张清晰的图片。笔者对《浮生六记》研究有年,听说有此发现,当然要加以关注,然而心里还是对其颇有怀疑。于是,透过网络下载了彭先生文章的全文和所附的图片。在《记事珠》中,这篇文字的题目为《册封琉球国纪略》。经过仔细的对比、研究,笔者认为这篇文字,应该就是抄自沈复《浮生六记》的第五记《中山记历》(从其中的一条材料来看,《中山记历》原名《海国记》)。其中最重要的证据就是,钱泳不单抄录了《海国记》有关琉球事迹的文字,也抄录了今本第二记《闲情记趣》中的一段文字,这充分证明钱泳确实曾看到过原来的全本《浮生六记》,并且抄录其中的部分资料,作为自己写作《记事珠》的素材。对照新发现的稿本与今传本的文字,两者是有些差异的,今传本显然在文字上比较精致,辞藻也更讲究些,这当然是经过修订的结果。关于这些问题的具体考证,笔者另撰有《沈复〈浮生六记〉研究新高潮——新资料之发现与再研究》一文,作了详细的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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