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锦文抓过来一看,又瞟一眼张澜。
此时护士长也挤身进来,扶张澜坐回椅子上。
阎锦文抬眼往隔壁一睃,叮问:“隔壁那个什么病?”
郑定竹又亮出另一份病历卡:“罗先生患的是肺结核、糖尿病。喏,上面都记着。”
阎锦文审看着,一时有点拿捏不定。
郑定竹攫住时机直言:“就是监牢里的犯人还能保外就医,何况他们两位本就是住院的重病人;你要是带走他俩,他俩就会有生命危险,谁敢负这个责?!”
这一军,着实把阎锦文将了--他也不敢负这个责。他又审核一遍病历卡,少许,眼珠子一瞪:“你能担保?”
郑定竹几乎来不及思考就应承:“我担保。”
护士长有心一点:“他是我们副院长。”
阎锦文头一摆:“不!我要你以身家性命担保。”
他这一军,也把郑定竹将着了。郑定竹怎么会想到呢?
房内人、门口人一听,个个心都揪紧了!
张澜发话了:“郑医生,你不必担保。我哪里也不去,要杀头,当着大家的面;我不喜欢背地里被人捅刀。”
郑定竹不能不被张澜的气度感染,立马回复阎锦文:“好,我以身家性命担保!”
阎锦文坐蜡了。他不得不避开众人,独自来护士办公室电话请示:“……病倒是不假。我怕万一真在看守所死了,上头又要带人去台湾,那我、你局长怕都担待不起呀!……是。”
他回到205病房时,郑定竹便将写好的《担保书》交给阎锦文:“我的车子、房子、一个老婆、三个孩子,全都押上了。”
阎锦文审看着《担保书》,寒森森的目光在郑定竹脸上一盘旋:“敲章吧。”
郑定竹问:“疗养院的?”
阎锦文头又一摆:“要算账,是找你--郑定竹!”
郑定竹不顾张澜再次的劝阻,驾着自己的奥斯汀小车急急往家里赶,连白大褂都来不及换下。
他家住在林森中路,培恩公寓42室,是私家小楼兼作私人诊所。
因为离疗养院不算远,一会儿就到家了。
年正而立的夫人汪婉清,长得眉清目秀,也是肺科医生,很有点大家闺秀的风韵。
听说要图章,夫人着即开了锁,一面从抽斗里取出印章,一面奇怪地问:“今天是怎么了?从来没见你这副救火的样子。”
郑定竹不想让夫人担心,含混其辞地支应着:“没什么、没什么,不过一份证明书。”他接过质玉印章,在印泥上一摁,便盖到《担保书》上。
一个来回,《担保书》便交到阎锦文手中。
阎锦文匪夷所思的目光又在郑定竹脸上盘旋了几圈,将《担保书》揣入衣兜。随即通知郑定竹:“205房的人,并到206房去。”
郑定竹未解其意:“那205这一间?”
“我们用。”阎锦文直截了当告知了郑定竹,又厉色交代手下:“从现在起,一组、二组你们二十四小时轮流监视,任何人不得接触里面的人--”
两组组长着即应命:“是!”
父亲疗养院里的突变风云,做女儿的一无所知。茂延借了罗叔叔的英文打字机学得飞快,还赶上了教会医院的招聘。
一位穿着斗篷状黑色教服的中年美国教士,在最后面试着三位报考的英文打字员的中国女子。其中一位就是茂延。
教士用英语口授着:“……人类不需要子弹与枪炮,需要和平与微笑。”
茂延眉梢一皱,还是飞快地打落下来。
另两位稍慢半拍。
一位监考的教士一一取过三份打印稿,交给了口授的院长。
院长审阅了打印稿,踱到茂延跟前:“你为什么应聘我们美国教会医院的英文打字员?”
茂延实话实说:“补贴家用。”
院长眉头一皱问:“你……难道喜欢‘子弹与枪炮’?”
茂延不想隐瞒道:“我和中国的同胞姐妹一样,需要和平与微笑;但你们美国政府送到中国来的偏偏是子弹与枪炮。”
一室惊愕!
身为美国传教士的院长也不由一阵诧异。他既有点窘迫,又有点震动!未几,转身向另两位:“你两个为什么来应聘?”
一个女学生回答:“我喜欢美国!它自由、开放、富有,我希望有一天能踏上美利坚合众国的土地。”
院长未置可否,将目光投向第三位应聘者。
另一个女同胞回答:“我和丈夫都失业了,我……要生存。”
茂延一下站立起来表示:“院长先生,如果贵院只要一名,应该是这位;我,至少现在还能够生存。”
院长第二次震动了!他思量片刻决定:“你和这位,我们都要了。”
等在教会医院大门外的三妹淑延,一听到大姐录用的消息,一下搂住茂延直跳:“快,告诉爸去!”
姐妹俩是笑着、乐着、跑着到的虹桥疗养院。
两姐妹刚登上住院部二楼,就被从父亲205房里闪出来的军警喝住:“站住!”
两姐妹不由大吃一惊!
直面死神(2)
无悔的狂澜:张澜传
赵遵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