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延往205房里一探:“你们怎么在我爸爸病房里?”
206房门开了,里面站着罗隆基,手一招道:“你爸跟我做伴了,快进来。”
两军警横枪截住:“不许进,下去!”
淑延来了气:“爸爸也不能见?谁定的规矩?”
军警有点六亲不认:“上头的命令,谁都不许接触。”
罗隆基来了气:“你们未免太过分了!”
对过楼道口的病人、陪客、护士也先后抱起不平:
“是太过分了!”
“一点人情都不讲?”
楼道中间站岗的军警驱喝开了:“都管好自己的脑袋。散开!”
茂延冲着军警责问:“你们也有父母兄妹,将心比心,换作你们会怎么样?”
军警充耳不闻,提着醒:“小姐,把你的道理揣回口袋去。现在是非常时期!”
淑延一屁股坐到楼梯口直嚷:“见不到爸爸,我们就不走!”
门口出现了老父亲,分明地憔悴了。
“爸爸!”
两杆横枪,隔着父女。
张澜不屑一顾道:“跟他们讲什么道理?谅他蒋介石不敢公开杀我。你们先回去。”
茂延点着头,不忍地慢慢拉过二妹。
淑延眼光冲军警一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道:“我们还要来!天天来!”
目送走两姐妹,少许,罗隆基不由仰头兴叹:“看来,也只有‘浴火重生’这一条路了!那就快来吧!”
疗养院的夜晚,还是很静谧的。只是缺失了温暖,显出森冷。
205病房--监控室里,郑定竹递上听装的“伽莱克”香烟,敬着监守的军警。
四个轮值的军警毫不客气,拿来就抽,还没忘往左右耳朵上夹。
郑定竹套着近乎:“白天的事,你们是过分了,疗养院上上下下都抱不平!”
军警似乎不把好客的郑医师当外人,也叹开苦经:“郑医生,我们是担待不起呀!真闹出个什么意外,你身家性命没了,我们脑袋也‘搬家’了!”
另一军警透着风:“听说……大头儿毛森也紧张着呐!”
郑定竹心下抽紧,脸上不露:“你们跟阎长官说说,人家女儿来看自己的爸爸,就行个方便。”
军警松了口:“我们问问再说。”
郑定竹趁热打铁:“你们先抽着,等一下给你们送酒菜、夜宵来。”
轮到军警套近乎了:“还是郑医生够意思!”
出了205监控室,郑定竹就以查房为由,拐进相邻的206病房。
他压低嗓门向张澜与罗隆基通报了外面抓人、处决的情势,很有些焦虑:“再不想办法走,怕走不了啦!”
张澜显然判断着什么:“现在外面晓得我们被软禁在这里么?”
郑定竹摇摇头:“他们封锁得很紧。肯定有鬼!”
罗隆基从反向思维考虑着:“嗯。只有让社会上都晓得了,他们才会有所顾忌。”
张澜立马想定:“找叶笃义。”
从来不问政治,只会埋首医学,治病救人的郑定竹,自己都没有闹清楚,怎么也急着问“政治”!
在培恩公寓自己的诊所里,郑定竹、汪婉清夫妇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郑定竹立马拨打电话。已经拨打了不晓多少次了。
汪婉清弄不懂了:“还是没人接?”
郑定竹刚摇头,即刻示意夫人噤声:“喂,你?……”他一听,顿觉不妙,急忙“啪”地挂断了电话。
夫人心下一抽问:“怎么?”
郑定竹心有余悸道:“是个陌生男人,问我是不是叶笃义先生?……张老先生的家被特务控制了!”
汪婉清判断着:“他们一定也在抓你找的人。定竹,这下你倒非得找到叶笃义不可了,不光是告诉他消息,还要他赶快离开上海!”
呼叫的警车从门外林森路上飞驰而过,犹如催命一般。
两位从来只管看病的夫妻搭档,碰上政治,还是这种死死活活的“非常时期”,真有点一筹莫展!
毛森的上海警察局眼下成了国统区的“前线”。野战区的大前线,他无力回天,在上海,抓谁,杀谁,他说了算,他似乎有一种虐杀人的快感。上海老百姓只要听说毛森其名,心里就会有“毛森森”的感觉。
远处不绝的炮声,夹杂着楼上受刑人的呻吟、尖叫声,直给人一种揪心的迫压感。但在毛森听来却分外入耳,这是他的战绩。
他向手下交代着:“你们特别行动队现在的惟一任务是捕杀共产党、民主分子、嫌疑犯,一口气都不能歇!”
队长即刻回命:“是!”
毛森特别强调着:“另外,派一个分队,把虹桥疗养院给我死死围住。”
副队长有点犹豫:“警备司令部阎锦文他们已经监守着。”
毛森决然道:“我要多一道保险。黄炎培给他溜了,张澜、罗隆基我们再不能有丝毫闪失!”
队长提议:“干脆我派人去解决了,保证人不知鬼不觉。”
毛森扬手一止道:“要解决也绝不在疗养院里。再闹出一个‘李公朴、闻一多’风潮来,只怕蒋总统都兜不了。他俩的命,总统这一两天里就会发落。”
直面死神(3)
无悔的狂澜:张澜传
赵遵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