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父子俩恍然不知。
不意间,张澜拉着儿子干脆来到江边上。
“爸,你这是?”
父亲笑而不答,长衫一脱,穿着大头短裤就涉水而下。
儿子这才识出玄机,大喜过望:“爸要游泳?”
父亲也不回答,身子一扑,即钻入水下。
儿子一看没了父亲的影踪,始而一急,继而笑了:“爸还会扎猛子?”于是瞄准线路,也一头扎入水下。
父亲、儿子几乎同时冒出水面,双双相视开颜。
儿子踏着水脚道:“想不到爸的水性这么好!”
父亲童真焕发道:“保密。这赤身光腿的,可不‘文明’。”
儿子乐了:“哈,爸还有孔老夫子思想。”
父亲幽默道:“留一点,对他老人家也算是个交代。”
这时传来刘慧征的喊话:“老头子,你跟儿子在哪里呢?醪糟蛋都凉啦!”
张澜一怔,连连吩咐:“天机不可泄露。你快打发你妈走。”自己一个猛子躲了开去。
慕良故意“泄露”:“妈,爸说‘天机不可泄露’,我们就回来。”
刘慧征半解不解地追问:“什么‘天机’不天机的?”
水里的儿子“扑哧”笑了。
对于在血与火、生与死洗礼中的张澜来说,他从不曾想到会有这一段人生太意外、太难忘的插曲。只可惜天灾人祸不作美……烈日高悬的天穹,将天际烤炙得都要燃出“火”来。
田野里一片枯黄。
不少农田都龟裂了。甚而连飞鸟都冷不丁地从半空里会晕乎乎地坠落下来。
俯瞰下的丛山,几处因不堪干热,自己燃出了山火,蹿起几股黑烟。
1936年秋,已经饱受蒋介石清党、围剿、捐税、抽丁以及军阀混战之苦的川北老百姓,又遭遇罕见的大旱。一片片的树林被剥皮吃了,观音土成了抢手的“米粮”,逃难成了活命的出路。
不晓从什么时候起,青岗山的张澜家,就成了逃荒灾民的赈济所。
厨房不够用,锅灶已搬到小坪中。烧好的稀饭才分发给难民,毗连的大锅里又开始放米下菜。刘慧征成了赈济的“指挥官”,蒲瑛与周锋做着“副指挥”,蒲生和茂延、继延、淑延甚而小张一个个忙不迭地舀米、洗菜、拎水、捡拾柴火。慕良主要帮着老父亲接待。
前一批还没有走,后一批难民又拥进来;一些个妇女、老人见了张澜就拜。
“求老爷赏点吃的。”
张澜连忙扶起一位老妇,声明道:“我不是老爷,拜不得。”
慕良招呼着:“不要急,你们就等下一锅。”
有人还是等不及,有点底气不足地探着口风:“能不能割一点地里的小麦?”
继延正好过来,不得不低声关照:“爸,我们自己就剩那点吃的了;小弟还盼着吃麦饼。”
张澜也低声应诺着,交代一位老叟:“你们就去割一点带走。”
还没等老叟招呼,一批饥民就迫不及待地蜂拥而去。
蒲瑛赶来告急了:“校长,米快没了。”
张澜有点措手不及:“这么快?……”
“怎么办?难民还那么多。”
“去找邓灵轩乡长,无论如何再筹一些米来。”
蒲生已然是一个大小伙子,调皮相依然未改。他冷不丁地从人堆里钻了出来:“我去!”
张澜笑了:“你真像是程咬金,老是半途里杀出来。”
不远处,传来一声喊:“咳、咳,都站住!你们这是干什么?”
蒲瑛听出:“是邓乡长!”
循着邓灵轩的声音,张澜与蒲瑛几个赶到坡地麦田里一看,也傻眼了--麦田已经“片甲不存”,一扫而空。
蒲瑛怫然不悦地责怪着:“太过分了!”
闻声赶来的继延一望空空如也的麦田就哭了:“我说不让、不让,你偏不听!我们吃什么?小弟……”
秀才锄顽劣(4)
无悔的狂澜:张澜传
赵遵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