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耳朵一阵刺痛似的发热,好像在嗡嗡作响,但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依仗拐弯处的遮蔽,我追赶着雪橇。开始是小跑步,然后是慢跑。我不敢大声喊叫,因为叫声会传到后面,压过哥萨克人的马蹄声而被他们听见的;我只是朝车夫的跟班挥手。他也朝我挥手,雪橇突然飞跑起来。
“妈的!”我喘着气,小声骂了一句。“不!不!我们只要保持刚才的速度,就比他们快得多。以这样的速度前进,只要能找到一条路、找到了一个村镇就没事了,哥萨克人就不会再追了。我再次拼命地挥手,车夫的跟班也朝我挥手。车夫抽着鞭子。
事情本来还不算糟糕。雪橇在冰雪上飞驰,哥萨克人在几英里之内很难追上我们。可是正在这个时候,车夫以为机会到了——前面有一座桥,那里有一条横跨河流的道路。
他勒着马,我在他后面一百码的地方,也感到轻松了许多。这时他看见桥上有积雪,而行人走的那段河堤虽然很平滑,很好走,却在我们的另一边。桥太低,雪橇无法从下面钻过去。而我们这边的河堤覆盖着厚厚的积雪。雪橇似乎不动了,仿佛是车夫要它停住的。然后,车夫挥动着鞭子,马匹朝河堤上猛冲。
领头的两匹马陷在齐胸深的雪里,挣扎着站了起来,两腿打颤;随后的两匹马碰到河堤上,站立不稳。后面的雪橇侧身一歪,翻了过来,侧面朝天。噼啪一声响,我还以为是雪橇呢,原来是两副轭纠缠到了一起。车夫的跟班挣脱了身子,撞到桥上滑了出去;车夫手里握着缰绳,一下子给拖下来掉在了挽绳中间,跟歪倒的马蹄绞在一起。雪橇的一个滑板朝我这边伸了出来,有我的头顶那么高。我在雪橇旁边勒住马。另一个滑板挂在一棵倒在地上、被冰雪覆盖着的树枝上。雪橇就是被这棵树绊翻的。
雪橇里面传出尖叫声。车夫的跟班挣扎着站起来,跑过去稳住马。我爬到雪橇的边框——现在是顶部——上,用力砸开了一个窗口。“是我,塞尔科克!”我喊道。“有人受伤了吗?”
夏洛特冲我喊道:“没有人因为乱动而受伤!你想要我们的命吗?”里面乱糟糟的,好几个人的手肘和脚在舱室一侧那一大堆脱落了的皮毛中乱动着,一堆喘着气的人身上撒满了梳子、打碎了的小镜子、装口红的广口瓶、一团团的脂粉、高脚酒杯,这些东西不时地发出阵阵叮当的响声。又有几个脑袋露了出来。有人在哭——我以为是贝耶芙鲁尔伯爵夫人——原来却是跌破了鼻子的安妮。比阿特丽斯用帽子罩住手,把一块块的火炭捡到掀翻了的炉子上。戈尔洛夫笔直地站在原来是门的地方,手里握着马刀。他的眼睛反射着从窗口进来的光亮。我也不知道他认出我了没有。
我朝下游方向望去。除了雪橇在冰雪坚硬的表面上留下的一道道印痕之外,四周是荒凉的乡村景象。风小了。河岸两旁的树木在寒冷中静静地耸立着。我估计大约过了两分钟,顶多三分钟,那几个哥萨克人拐过了那个河弯,看见了翻倒在地上的雪橇。
车夫的跟班拽住领头两匹马中最疲惫的那一匹,用自己身子的重量往下拉马脖子上的挽具,不让那匹公马用后腿站立起来。其余几头牲口在乱糟糟的挽绳里头拼命地往前冲,但是它们都站稳了脚跟,也没有给绳子扼住身体。这样它们至少是不会出声的。车夫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给踩进了雪坑里,右边的颅骨破了,上面还有一个马蹄印。戈尔洛夫的马仍然站立着,马鞍还是好好的,系在雪橇的尾部,看样子没有受伤。“谁会骑马?”我朝女士们喊道。
“我会。”又是夏洛特。
“我们都会,”安妮说。她脸色苍白,但表情很镇静。
“如果是双腿在同一侧的马鞍,我也会,”米特斯基公主说。她仿佛要把刚才的骚乱搁到一边,加入到我们的计划中来。但是,我突然想到她的身份,还有其他几位贵族小姐。她们这几个人都只在最轻松的环境中骑过马。我停了下来,看着戈尔洛夫。他正痴呆呆地望着那几个女人。
“什么样的马我都能骑。”是比阿特丽斯。她从手上取下那顶帽子,注视着我。
“戈尔洛夫!”我说。他看着我。“把手给我!”
他伸出手来,拽住我的手臂,帮着我把他从窗口拖了出来。他一屁股坐在雪橇的一侧,说:“我不知道能不能骑马,但我能打仗。”
“是的。我知道你能。该你了,比阿特丽斯!”我又把手伸进去拉比阿特丽斯。只一下,她就出来了,身子悬在空中,掉下来蹲在地上,骨碌着眼珠子,仿佛凭嗅觉就能闻到危险似的。夏洛特和安妮举起了她的大衣。“不,不是那件!”我急急忙忙地说。“给她一件斗篷,她得看上去像个男的。还有那顶毛皮帽子,尼孔诺夫斯卡娅的那顶。在远处看上去就像一个匈牙利轻骑兵!”
拿到这几件衣服后,我急忙对比阿特丽斯说:“把这些都穿戴上,把头发挽上去!骑戈尔洛夫那匹马,喏,在那儿。骑到河对岸有树林的地方去。我向他们冲锋的时候,你要让他们看见你,主要还是让他们听见你,咱们需要的是声音。从树林里头喊,用你最大的力气喊。明白了吗?”她点了点头。
“还有你,戈尔洛夫,你就坐在这儿,坐在雪橇的顶上。他们只看见了你,而你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他们会以为我们是一个小分队,自认不是对手。好,去吧,比阿特丽斯。等一等!你看见我冲过去,就别等什么了,也别过来帮忙!你骑在马上就成,明白了吗?只要不给他们逮住,不管骑到哪里都成!好,去吧!”她滑到马的跟前,解开绳子,登上马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