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与荣誉》第十五章(3)

他们已经走到我们过河的地点,离车夫跟班凿的洞很近。他们继续前进,仿佛只是观察是否有人马到这个活水口子里来。领头的举起手,眯着眼,然后催马走近那个冰洞。

我从树后正要往回走,但又强迫自己再待一会儿。在我的下方,那个小个子首领下了马,用手指戳冰洞上面结成的冰壳。他跟另外几个咕噜了几句什么,几个人四处张望,嘀咕着。一个家伙指着雪橇滑板留下的印痕。又是一阵嘀咕,说得很快。其中一个人含混不清地说了点什么,指着滑板上堤岸时留下的印迹。我在地上匍匐前进,离开那棵树,然后飞跑到马的跟前。

我登上马鞍,策马飞跑。马跑得很快但没有任何声响。我走近了雪橇,转身来到车夫的身边,用一个指头碰了碰嘴唇,示意他跟着我。我带头绕过一个小树林,强迫自己的马慢慢地走。大家以这样的速度前进时,发出的声音最小。大约行进了三十码,我们来到了一条两边有树的大道上。这是通往莫斯科的道路。我开始策马小跑,希望逆风会把声音吹到哥萨克人之外的地方;万一他们听到了,杂乱的马蹄声会像树林里嗖嗖的风声——这是一种侥幸的希望,也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我随时预备着听到身后哥萨克人的吼叫,只要他们登上了堤岸,沿着崭新的车辙,很快就能看到我们。

在路上走了一百码,还是没有听到喊声。我终于发现了自己一直都在寻找的东西:一条折回到冰封的河流的道路。沿着这条蜿蜒的道路,再钻进一个树林,我们朝右拐,沿着河的上游前进。雪橇在新下的积雪上留下车辙。如果那几个哥萨克人疯狂地追赶我们,在匆忙中错过了那个入口处,那他们就找不着我们了。

我们离开了那片稀疏的树林,来到河床上。这里离下游我们凿洞取水的地方有几百码远,而且看不见。但是我还是停住了。我们已经改变了方向,是迎着风的。刚才我在那个冰洞上方可以清楚地听到一匹病马的咳嗽,那么现在我们这个马队的声音传到他们那里该有多响?我催了一下马,马儿悄无声息地走下河堤;而拉雪橇的马队都是套在一起的,踩在冰雪上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雪橇哐啷哐啷地碾在地上,像一门木制的大炮。“让马跑起来!”我朝那个面无人色的车夫喊道。“我不做手势,就别跑得太快;不过,你让马跑起来!”

他举起鞭子,但又及时将它收了回来,然后松开了缰绳。马儿猛地向前一跃,在平坦而弯曲的冰雪道上轻快地前进。

我落在后面,一边骑着马,一边四处张望,看树林里有没有埋伏,还不时地注视着后面,看下游是否有追兵来到。我心里充满了进入战斗状态的念头,接近于恐慌的忧虑让我的热血在全身澎湃,从内脏到脑袋,再回到内脏。如果此刻我看到了对手,我可能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来,比如说叫喊、朝他挥舞马刀;我实在是太紧张了。

我极力想控制住自己,强迫自己回答一些问题:他们会追赶我们吗?那四个哥萨克人自己正在躲避别人的追击,筋疲力尽,会有那种警觉,那种好奇心,那种自信心,那种野性来追赶我们吗?如果他们没有看见我们,他们会跟踪而来吗?他们根据冰上的痕迹能够判断出我们的雪橇马队有多少匹马吗?他们能根据这一点以及滑板的深度和宽度知道我们这辆雪橇体积很大,东西很多,可能是王室的雪橇吗?如果他们来了,那他们会是一伙惊慌失措、小心谨慎的人呢,还是一伙像狼一样的家伙?狼头。

车夫的想法可能跟我的差不多;他赶着马飞快地奔跑。这样的速度对于乘客来说跟哥萨克人一样危险,因为河面上有的地方很窄,河堤很陡,雪橇在右拐弯的时候,很可能会翻倒;而到达结了冰的急流地带,滑板很可能会给卡住,扯脱下来,受惊的马匹会拽着像扎布机一样的雪橇继续笨拙地往前跑。就这样走了大约一英里路,我才跟上车夫,示意他停下来。

“放松一点!”我喘着气对他说。“马和人都会死在你手上的!”他两眼瞪着我,过了一会儿才明白我在说什么。“往前走吧,”我命令他,“走慢一点,不要跑!看有没有离开河流的岔路出去,不是树林里头的空地。”

“河堤太陡,走不出去!我们给困在里头了!”他咬着牙齿说。

我哧哧地笑着,装出一副疲惫的样子。“你看见哥萨克人了吗?我看到只有那几个,而且他们正离我们而去。按我说的去做就没事,现在也好,明天回圣彼得堡也罢,都照我说的去做。”我瞪了他老半天,他这才相信我是说真话。“往前走。慢一点!你要想跑出速度来登上河岸,那就跑吧,但一定要找到路!让你的跟班朝后看我的信号!”

他们又上路了。雪橇马队的声音逐渐微弱,但是雪橇滑板在本来是白色的冰上划出一道闪亮的银色痕迹。我策马往回跑,来到河床急拐弯处,前面是一段笔直的河床,很长。我钻进树林里,观察拐弯处那边的情况。

他们来了。

他们的来临和来临的方式都让人惴惴不安。河床虽然很窄,但他们分散了开来,以防遇到埋伏。河堤两岸各有一个家伙,河床中间两个人,一前一后。他们骑得很快,但不匆忙。我刚才腾挪的时候把他们当成无知的野兽,而现在他们朝我们奔来,却采用了高明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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