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探身朝舱室里头说:“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女士们。保持镇静,别出声。还有——”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安妮!把那个装口红的瓶子递给我,快!”她递了过来,我站直身体,坐在雪橇的边沿上。戈尔洛夫弓着腰,好像腹部又在疼得要命。他静静地看着我把口红在我的脸上涂成宽宽的道道。然后,我跳下雪橇,跃上马。
我本来打算爬上河岸,躲到比阿特丽斯对面的树林里去。可是,等我勒马转身面对着下游的时候,我看见了第一个骑着马的家伙出现在了拐弯处。
他迅速回头,不见了踪影。等了好一阵,四个骑着马的家伙拐了过来,挤在一起。他们缓慢而坚定地往前走,马一边走一边摇着头。
我身后的戈尔洛夫正给车夫的跟班发布命令,他讲的是哥萨克人听不懂的法语,但车夫的跟班也没有听明白他讲了些什么;不过,戈尔洛夫的脸上带着自信的神情。那几个哥萨克继续前进。
我知道他们没有上当。如果他们有任何怀疑的话,要么是分头并进,从不同的方向进发,要么就根本不朝这边来。他们继续逼近,那个身材粗矮的头领催了一下马,跑到另外几个人的前面。我想,他们随时都会发起冲锋。
我大叫一声,扭过头去,用力怒吼,踢了马一脚,马朝他们冲了过去。
隔着中间的冰雪,我看到他们在犹豫,为首的家伙拽着缰绳的手由于惊恐都僵直了。我又叫了一声,离他们有一百码,回声震颤着我的耳朵,我都听不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我可以感觉到胯下的马,但听不见马蹄踏在冰上的声响;除了我的心脏之外,整个世界仿佛都沉寂下来。我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比阿特丽斯这时侯已经在行动了,但是我的眼睛直瞪瞪地看着前方那四个哥萨克人,自己的眼界变得十分狭窄,看不见树林,更看不到树林里的比阿特丽斯。那几个哥萨克人的形象越来越大,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看着我那像印地安人似的脸。尾随在后面的那两个家伙停了下来。为首的家伙朝他们俩喊叫着,举起一柄很短的弯刀。
我从刀鞘里拔出马刀,刀铮铮作响。
为首的家伙和另一个人策马走在前面朝我冲来,其余两个人面对着树林。虽然他们的队伍不很整齐,但却形成了一条完美的战线,前面一个人,后面一个人。经典的马刀对杀是迎面逼近敌人,然后左转弯,右手对右手地劈杀一次,接着转身返回来任意地对杀。如果并肩对杀,他们就没有了人数的优势,因为这样我就可以猛冲到旁边,一个对一个地劈杀。但如果他们摆成了一条线,他们就可以在第一次对杀时使我处于劣势,还没等我喘过气来,第二个人就可以结束战斗了。
为首的家伙首先冲过来,挥舞着弯刀,嘴唇高高地翻起来。我策马冲上去,在他面前突然改变方向。他以为我会冲向他的右边,我结果跑到了他的左边。他正要调整姿势在马脖子上来个笨拙的交叉劈砍,我就已经跑到了他的后面,冲向了第二个骑手。我一刀朝他的脖子上砍去,将他劈倒在地。我的这一交叉劈还真不赖。
我从另外两个哥萨克的后背疾驰而过,他们面对树林,正在犹豫不决。一个家伙骑着那头喘着粗气的马,手里握着一把跟首领一样的刀;另一个家伙右手握着一柄弯刀,左手拿着一把砍刀。我冲到他们身后时,他们退缩了,转过身来。那个双手都有刀的家伙要腾出一只手来勒住吓得往一旁后退的马,只好把砍刀衔在嘴上。
我在他们身边二十码的地方勒住马,滑了一下,停了下来。冰的上层很结实,马能站得很稳,但是那一滑使我想起转弯不能太急。我转过身来,看见为首的家伙也在转向。我们又向对方冲去。
第一次冲锋时他很小心谨慎;这一次他是狂奔而来,他的马在身后踢起一大片雪屑。我慢了下来,然后朝他的左边冲去,那样子好像要跟他进行交叉冲击。就在他调整方向的当儿,我假装要改变方向,冲向他的右边。他犹豫了好久,使我有足够的时间从他身边冲过去,没有对砍。另外两个人还没来不及准备,我就冲到了他们的面前。骑在病马上的那个家伙,举起手来捂着脸,往后退缩,差一点从马鞍上掉下来。另一个哥萨克人扔下了缰绳,从牙齿上取下砍刀,试图恢复身体的平衡。但这时我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我刚到克里米亚去充当志愿兵的时候,曾如饥似渴地学习作战方法。那时侯我已经掌握了骑马和劈刺的技术。是戈尔洛夫教会了我真正的格斗技巧。他告诉我一些别人都不知道的窍门。比如说,在格斗中不能让脑子指挥身体,而应该让身体凭直觉行事。现在的我就是这样,让眼睛和手自己去挑选目标,而身体处于松弛和展开的状态。这样我的马刀速度很快,像鞭梢一样。我的刀刃碰到了那个哥萨克下巴下方的脖子。他的头从肩膀上掉了下来,在马屁股上弹了一下,滚到了雪地上。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只有那个无头的哥萨克人的那匹坐骑逃走时马蹄在积雪覆盖的冰面上发出的沉闷的声响。河上每一个人都被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惊呆了。在那突然沉寂的瞬间我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好像是下意识的祈祷,就像一个受了惊吓的人叫喊上帝的名字那样。我知道在比阿特丽斯对面的河岸树林里还有一个没有露面的哥萨克人。是个侦察兵?是个伤员?既然他没有参加战斗,那就一定是不行了,要不就是吓坏了;不管怎样,有一个人在那里观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