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拉呱鸟(1)

在纽芬兰,普通绒鸭被称为“拉呱鸟”,它们习惯于聚在一起呱呱齐叫。这个名字与帆船时代有关,当两只船在大海上相遇,他们便会降下帆桁,大声交流消息。为了两相靠近,处于上风的船会降下它的主帆桁,而处于下风的船则降下前桅的最下桅桁。这便是“聚拢拉呱”。一个女人穿着油布雨衣,牵着一个孩子的手,走在公路边缘。奎尔的旅行汽车开过去和她并排时,她凝神望着湿漉漉的汽车。一个不认识的人。他把手抬起几寸,可是她已经垂下了目光。那孩子呆滞的面孔。红雨靴。他超了过去。

通向面袋湾的道路从锚爪市顺坡而上,跨过那片高地,然后直插向房屋和几艘停船。晒鱼的木架,是昔日遗留下来的云杉净木做的支架,用来腌制咸鱼。他经过一座漆成红白两色的房子。门在正中间。这一处那一处散落着一些船坞和渔民的库房。突起的岩石上摊着层层渔网。

毫无疑问,那就是报社了。门的上方钉着一块经过风吹雨打的柚木板。画着一只呱呱鸣叫的绒鸭,上面写着“拉呱鸟”。房子前面停着两辆卡车,一辆是锈迹斑斑的新型道奇车,还有一辆式样较老但通体锃亮的丰田货车。

从里面传出喊声。房门猛地朝里打开。一个男人从身边奔过,钻进丰田车。排气管突突震动。马达有些堵塞,然后好像很尴尬地沉默下来。那人看着奎尔,钻出货车,伸着手朝他走来。面颊上皱巴巴地布满粉刺疤痕。

“你都看见了,”他说,“有时候你就是走不成。我是特德·卡德,是该死的所谓总编辑,技术编辑,改写员,版面设计,广告编排部和邮件收发主任,铲雪开道工。你呢,或者是一个大广告客户,想来刊登一条横跨四页的广告,声明你货栈里的那些笨头笨脑的日本靴子有多么值钱,或者就是我们屏住呼吸等待的奎尔先生。到底是哪一个呢?”他的声音里充满怨气。因为魔鬼长期以来对特德·卡德钟爱有加,像灌满一只冰淇淋火炬筒一样,给他灌满瘙痒和烦躁。他身体中间像字母是“X”。脸像被叉子抓挠过的农家干酪。

“我是奎尔。”

“那么进来吧,奎尔,见见这支土匪队伍,其中最坏的是该死的纳特比姆和他那双勒人脖子的手。杰克·巴吉特先生呆在自己家里,用甜言蜜语哄骗他那骨瘦如柴的胸膛,希望能咳出那一口积累已久的了不起的痰,他咳了一个星期也没咳得出来。”他真可以上台演说。

“这就是所谓的报社,”卡德讥笑道。“这位是比利·布莱蒂,”他指点着,像指点一块路碑。“他是一条老鱼狗。”比利·布莱蒂个头矮小,眼看就快八十岁了。坐在一张桌子旁边,后面的墙上贴着颜色如同昆虫翅膀的油布。他的脸好像是刻着扇形纹路的木头。蓝色的眼睛嵌在倾斜的眼眶里,眼皮很厚。他歪着嘴唇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面颊便鼓胀起来,一道伤疤样的细沟从鼻子直达上唇。浓密的眉毛,头发从前额梳向脑后,颜色像一只古董手表。

他一靠上去桌子就摇晃起来,上面铺着一张教堂义卖交易会的海报。奎尔看见有篮子、木头蝴蝶,和装在廉价尼龙袜里的送给幼儿的礼物。

“比利·布莱蒂,负责家庭版。他有几百个通讯员。你可以看到,他从邮件里捞到不少宝贝。有一大批人追着他给他寄来各种新闻。”

“啊,”比利·布莱蒂说。“还记得那个二马佬给我带来了几只彩绘的燕鸥蛋吗?手绘的风景。夜里突然爆炸了,淌得满桌子都是。后来这里臭了整整一年。”他在印着钻石图案的厚运动衫上擦了擦手指,运动衫的肘部打了补丁,上面沾着白色的圆溜溜的胶水滴和纸屑。“二马佬?是二马佬湾的那个吗?”

“噢,是的。二马佬——大块头,又笨又傻,不动脑筋,思想简单的那一类家伙。以前海湾的那一边有一大堆这样的人,”他朝奎尔岬示意了一下,“所以人们用他们的名字作了地名。”冲奎尔眨眨眼睛。奎尔不知道是否该笑一笑。便笑了一下。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