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当时,胡利安有几岁?”
“我想,大概就八岁或十岁吧!”
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到了当兵的年纪,他母亲就把他带到巴黎去了。我想,他们母子俩应该是不辞而别的。那个帽子师傅,始终无法接受他被妻儿拋弃的这一事实。”
“您有没有听过胡利安提起一个名叫佩内洛佩的女孩?”
“佩内洛佩?应该没有,如果他提了,我一定会记得。”
“他还在巴塞罗那的那段时期,那女孩是他的女朋友。”
我从口袋里掏出卡拉斯和佩内洛佩·阿尔达亚的合影,递给她看。见到年少时期的胡利安·卡拉斯稚嫩的模样,努丽亚·蒙佛特脸上漾起了灿烂的笑容。怀旧忆往的失落感,悄悄地吞噬着她。
“这张照片上他看起来真年轻啊!……这个女孩就是佩内洛佩吗?”
我点点头。
“长得真漂亮啊!胡利安一向喜欢美女。”
就像您一样,我在心里默默地回应她。
“您知不知道,他是否交了很多?……”
她嫣然一笑,望着我:“女朋友?还是女性朋友?我不知道啊!说真的,我从来没听他提过任何一个女孩子。有一次,我逮到了机会,还特地问了他。您大概也知道,他以前在酒店里弹钢琴赚生活费,于是我就问他了,身旁美女如云,诱惑这么多,一定常常心动吧?我说的是玩笑话,他的反应却很严肃。他告诉我,他没有权利去爱任何人,孤独是他应得的。”
“他说了为什么吗?”
“胡利安从来不解释理由的。”
“即使这样,后来,就在一九三六年他返回巴塞罗那前不久,胡利安·卡拉斯还打算结婚呢!”
“嗯,我听说了。”
“您不相信吗?”
她耸耸肩,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就像我刚刚跟您说的,我和胡利安相识多年,他从来没和我特别提起任何一个女孩,更别说是结婚对象了。那个谣传的婚约,我还是后来才听说的。诺瓦出版社是最后一个替胡利安出书的出版商,他们曾经告诉卡贝斯塔尼先生,胡利安的这个女朋友比他年长二十岁,是个很有钱的寡妇,但身体不是很好。根据诺瓦出版社的说法,这个女人接济胡利安已经好多年了。医生诊断她只剩下六个月左右的命了,最多也只有一年可活。诺瓦出版社认为,她决定跟胡利安结婚,纯粹是想让他继承遗产。”
“但是,婚礼一直没举行……”
“嗯……谁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个结婚计划或者这么一个寡妇存在呢。”
“据我了解,在卡拉斯准备举行婚礼的那天早上,有人看到他和别人起了肢体冲突。您知道他是和谁打起来的?又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诺瓦出版社推测,对方可能和寡妇有关,八成是某个阴险的远房亲戚,见不得遗产落到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手上,气得发狠要修理胡利安吧。诺瓦出版的书籍大都是罗曼史,在我看来,那个出版社的老板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想的就跟小说情节一样。”
“我看,那场婚礼和那个打架的传闻,您好像都不太相信?”
“没错!我一直不相信这些事情。”
“既然这样,那您觉得,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胡利安要回巴塞罗那?”
她苦笑起来,“十七年来,我也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啊!”
努丽亚·蒙佛特又点了根香烟。她也递给我一根。我很想接受,但最后还是推谢了她的好意。
“无论如何,您一定也探听过这件事情吧?”
“我只知道,一九三六年的夏天,就在内战爆发后没多久,有个市立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打电话到出版社来,说他们三天之前收到了胡利安的遗体。他们是在拉巴尔区的一条小巷子里发现他的尸体的,他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心脏中了弹。他身上有一本《风之影》,还有他的护照。从护照上的戳印看来,他在一个月前就出了法国的边境。从入境西班牙到尸体被发现的这一个月里,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警方通知了他的父亲,但是帽子师傅拒绝处理胡利安的后事,还口口声声地说他根本就没有儿子!殡仪馆发出正式通知的两天后,因为没有人出面领尸,于是胡利安就被葬在蒙洁伊克墓园的公共墓穴里。我想带一束花去祭奠他都没有办法,因为没人知道他下葬的确切地点。殡仪馆的一个工作人员保存了那本书,就是在胡利安的外套口袋里找到的那本,几天之后,他打电话给卡贝斯塔尼出版社。因为这个缘故,我才知道发生了这么不幸的事情。我实在不懂,如果说胡利安在巴塞罗那还有联络的朋友,那当然是我了!或者,卡贝斯塔尼先生也可以算的啊!我们两个人算是他在巴塞罗那惟一的朋友了,可是,他竟然没有通知我们,直到人都死了,我们才知道他已经回到巴塞罗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