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泥巴(12)

“耶稣不是也没结婚吗?”

“就算没结婚,他也是个牛仔,是天下第一个竞技牛仔。《圣经》里面有记载。在《马太福音》、《马可福音》、《路加福音》和《约翰福音》里都有记载。”他改以圣洁的语调说:“‘你们进村去,一进村时,可见一匹无人乘坐过之驴驹,解开其绳结牵来此处。主需要他。他们将驴驹带至耶稣面前,将衣物放置其上,协助耶稣上座。’如果这样还不算在描述无鞍骑乘,我就不知道这段在说什么了。”

“我爱骑牛,牛是我的伙伴,如果牛会开车,我肯定会找一头来开。我的背景怎么被你摸得这么清楚?”

“很简单。迈伦·萨瑟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他摇下车窗吐了口痰。“老爸以前也有点喜欢玩牛,不过他后来不玩了。”

一两天后,帕克又开始说教。耶稣基督与家庭价值,戴蒙德已经听厌了。帕克说,“你不是有个弟弟吗?怎么从来没见他来牛仔竞技场看哥哥表演?你爸爸妈妈呢?”

“靠边停一下车。”

帕克缓缓将卡车停靠在路边硬实的大草原上,推至停车档,误以为戴蒙德想小便,所以自己也下车,拉下拉链。

“等一等,”戴蒙德说。他站在那里,火辣的太阳照在他身上。“我要你好好盯着我看。看到没有?”他半转身再回头面对帕克。“我就是我。你看到的就是我。管你自己的闲事,我们有路要赶。”

“呃,我的意思是,”帕克说,“你只为你自个儿着想。一根木桩没有办法围出篱笆,这道理你不懂。”

八月下旬,天气热如炼狱,离开迈尔斯城时帕克脑中的地图失灵,两人来到怀俄明州线以南的顶岩地上,蛮荒乡野在眼前无尽起伏,视线所及百英里,有羚羊与牛群聚集,如同古代收支簿上老旧钢笔的刻痕飞至草原上,形成小墨斑。卡车往回走,试试岔路,后来距离灰牛镇几英里处,有间改装为酒吧的驼背农庄,方形的木柱历尽风吹雨打,几近黑色。酒吧前面停着数辆卡车,戴蒙德指着说,“最后那辆,不是斯威茨·马斯格娄夫的运马拖车吗?还有纳赫蒂加尔的卡车。该死的套牛人,把马当作女人似的。昨晚纳赫蒂加尔讲什么你听见了吗?‘她很诚实,她很乖,她从来不会不忠。’讲的是他的马。”

“我对自己的马也有同感。”

“开过去。我想一口气喝下一杯啤酒。”

“进去还能活着出来,就算我们走运了。纳赫蒂加尔是神经病。其他人光谈自己的拖车而已。”

“不管那么多了,帕克。你喝你的咖啡,我非喝两杯啤酒不行。”

酒吧门口上方挂着一片松板,注明店名为“鞍架”,被烈日灼成深色。戴蒙德推开厚木板门,门上布满各式口径的子弹留下的孔洞。里面装潢得不错,阴暗,木柱墙壁烫有数千个牛身烙印,挂着褪色的相片,里面有作古已久的有鞍骑士,高入云霄,也有身穿毛衣与羊毛皮套裤的赶牛人。酒吧后方立着全世界最古老的点唱机,外壳破损凹陷,霓虹灯故障,手电筒以绳子绑住,提供给爱挑剔的酒客照亮选歌单。密尔顿·布朗于一九三五年以高昂悠然的嗓音演唱,“噢,微—微—微—微风”,飘扬在锌质吧台与四张桌子上。

酒保是个冷静顽固的老秃子,鹰钩鼻,下巴上有凹窝。酒瓶、酒龙头,以及一面肮脏的镜子——酒保的领域并不复杂。酒保盯着这些东西看,帕克打量过煎板上沥青般的液体后,点的是姜汁汽水。戴蒙德知道他打算在此喝个烂醉。斯威茨·马斯格娄夫与纳赫蒂加尔、艾克·苏特、吉姆·杰克·杰特脱下了帽子,完全亮出秃头,四人坐同桌,吉姆·杰克饮用红啤酒,其他人则喝威士忌,喝得烂醉如泥,为了庆祝纳赫蒂加尔的女儿首度赢得木桶障碍赛而抽雪茄。雪茄抽到一半,捻熄在烟灰缸里。

“你在这里干嘛?”

“啐,路过鞍架,怎可不下马灌溉一番。”

“说得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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