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泥巴(5)

“命好嘛。”

这时有辆卡车靠过来,停在后面,是套牛人斯威茨·马斯格娄夫,带着猎枪,车子由扎了辫子的妻子尼夫驾驶。斯威茨下车,抱着身穿粉红连裤装的婴儿。

“遇上麻烦了吗?”

“是不是麻烦还不知道。我俩笨头笨脑的,就算是好消息,我们也不会知道。”

“我靠修车赚钱,”斯威茨说着抱着婴儿钻进引擎盖下,拉拉小卡车内部线路。“光靠牛仔竞技赛不够温饱,是不是啊,小宝贝?”尼夫闲晃过来,拿根火柴划过鞋底点燃香烟,靠在丈夫身上。

“要刀子吗?”利西说。“用不用割啊?”

“婴儿会被你弄脏啦,”戴蒙德说。他希望尼夫能抱走婴儿。

“我宁愿要个被油弄得脏兮兮的小女儿,也不要个孤孤单单的小孩,是不是啊?”他凑着婴儿胖嘟嘟的脖子说。“试试看能不能发动。”没有动静,也没时间继续浪费在修车上。

“你们俩没办法一起挤上车,而且我老婆也不喜欢跟别人一起坐。其实没什么鸟关系,反正待会儿有一群人会过来。总会有人让你们搭便车。放心。”他嘴里塞了护齿套,粉红、橙色、紫色相间,对着心肝宝贝浅笑。

四个骑牛士带着两个牛仔追星女,开着敞篷车过来,让两人同行,其中一个追星女一路上紧贴着戴蒙德坐,从肩膀贴到脚踝。来到竞技场时,他精神奕奕,想骑的却不是牛。

一年来两人合作愉快,之后利西退出。那天午后在科罗拉多州一处游乐场上,烈日当空,尘土飞扬,毫无降雨迹象。利西以加油站水管浇湿自己头颈,放下车窗开车,干风立即吸收水渍。恶毒的蓝天抛下热气。

“被甩高两次,掉下来正好被踩中。天啊,他可是把我整惨了。钱又用光了。今天骑那头垃圾牛时的确没有用尽鸟力。说什么用力挤出那几滴真不够看。当时在土堆里打滚时就下定决心了。我以前以为自己只想参加牛仔赛,其余免谈,”利西说,“可是啊,啐,又是赶场,又是开车,又是睡臭死人的汽车旅馆,这堆东西,让我不得不说我讨厌参加牛仔竞技赛。老是这里痛那里痛的,我厌倦了。我天生没你那种风格,那种‘管他妈的、老子就是爱’的调调。好想念农场生活。一直担心我老头。他身体有毛病,小便几乎尿不出来,跟我弟弟说他养牛时穿的东西里面有血。去做身体检查。而且还有芮娜塔。我想讲的是,不陪你走下去了。反正迟早都要结婚。”喇叭形的卡车阴影在堤岸上飞奔。

“什么意思?你把芮娜塔的肚子搞大啦?”太快了。

“呃,是啊。没问题。”

“去你的,利西。这下子不好玩了。”他很惊讶自己说出了真理。他知道自己对友谊或亲情并不太拿手,对爱情更是顽强抵抗,只不过后来爱情如斧头砍在他身上时,他被杀得片甲不留。“从来没有女孩跟我在一起超过两个钟头。你是怎么撑过两小时的,我不知道,”他说。

利西只是看着他。

他寄了一张明信片给弟弟珀尔,背面是一头大黄牛狂奔而来,绳状唾液从嘴里甩出。却没有打电话回家。利西退出后,他移居得克萨斯州,只要肯熬夜开快车赶场,每晚不愁没有牛仔竞技赛可参加。眼睛因盯着针头状的车灯、忽明忽暗的远方开车而布满血丝,路面也随之胀大、退缩。

第二年,他开始获得一些注意,开始进账,然而好景不长,七月四日国庆连续假期前一两天,他原本骑得不错,下牛时却脚步过重,右膝收缩过猛,因此拉伤韧带,伤及软骨。受了伤,他一向复元很快,但也整个夏天无法出场。丁字杖用不上了,他改拄着一支手杖走动,好不寂寥,这时他想念着老家红雪橇。医生说泡泡温泉或许有助疗伤。他搭上悌朵夫的便车。

悌朵夫也是骑牛士,得克萨斯人,晚上开着大车飞奔在阴暗的山脉高地间,亮丽晨光再过一小时将从山后露脸,两人交谈的字数不到十来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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