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拼的是骨头,”悌朵夫说。戴蒙德认为他指的是受伤的情况,点头。
两年来他首度就座母亲的餐桌前。她说,“感谢主恩赐食物,阿门,哎呀,我就知道你迟早会回家。看看你。你看自己一眼嘛。像是刚从阴沟里爬出来似的。看看你的手,”她说。“搞成这个样子。我猜你是没钱用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长发挑染成金色,鬈曲如泡面,眼皮是珍珠蓝。
戴蒙德伸直十指,将仔细刷洗干净的双手翻上翻下,肌肉发达,指关节有割伤,也有小疤痕,两片指甲呈紫黑色,有即将脱落的迹象。
“很干净呀。而且我又不是没钱用。我可没向你要过钱吧?”
“算了,吃点沙拉嘛,”她说。母子静静用餐,叉子在片片小黄瓜与番茄间敲出声响。他不爱吃小黄瓜。母亲起身,卡啷卡啷端来镶金边的小盘子,取出超市买来的柠檬蛋白酥皮派,开始以银色馅饼铲切开。
“太好了,”戴蒙德说,“小牛口水派。”
今年十岁的弟弟珀尔发出吠叫声。
她停下切派的动作,狠狠瞪着他。“跟你那些没出息的牛仔弟兄在一起时,爱怎么乱讲话随便你,不过一回到家,嘴巴不给我放干净点不行。”
他盯着母亲,看出冰冷的怪罪意味。“那种派我不想吃。”
“被你创造出那么难忘的意象,我想没人吃得下了。给你泡杯咖啡算了。”他还住在家时,母亲禁止他喝咖啡,认为咖啡有碍发育。现在却冲泡这种玻璃罐装的咖啡粉。
“好吧。”回家第一晚,没有必要闹别扭,然而他想喝杯真正的黑杰克,想把那块他妈的派扔向天花板。
随后母亲出门,参加红雪橇旅馆举行的某种西部劳什子聚会,硬把脏盘子留给他收拾。感觉好像他从来没离过家似的。
第二天早晨他很晚才下楼。珀尔坐在厨房餐桌前看漫画。他穿的是戴蒙德寄给他的T恤,上面写着,“捐热血,骑蛮牛。”尺寸太小了。
“妈妈去店里了。她说你应该吃早餐谷片,别吃鸡蛋。鸡蛋有胆固醇。我有一次在电视上看到你。我看到你被牛甩掉。”
戴蒙德以牛油炒了两颗蛋,直接从平底锅里挖出来吃,然后再炒两颗。他找着咖啡,却只找到那罐即溶咖啡粉。
“等我十八岁大,我也要弄一个像你那样的扣环,”珀尔说。“我可不会被牛甩掉,因为我打算拼命抓住,死也不放。像这样。”他握紧拳头,指关节发白。
“这扣环不算太**。我希望你弄个更**一点的。”
“你说‘**’,我要跟妈妈讲。”
“拜托你行不行,大家都这样说啊。除了一个套牛的老怪物之外。我可以帮你把头发烫得**一点。不盖你。要不要蛋?”
“我讨厌鸡蛋。对身体不好。对身体不**。那个老怪物怎么讲话?他会不会说‘小牛口水派’?”
“如果大家都不应该吃蛋,她买鸡蛋干吗?那个老怪物信教。经常祷告。老是在看谈耶稣的小册子。其实他年纪不大。没有我大。他比我年轻。他从来不用‘**’字。
他也从来不说‘狗屎’或‘干’或‘’或‘老二’或‘该死’。他生气或头被打中一边时都说‘老天爷’。”
珀尔狂放地大笑,在母亲的厨房听到禁忌字眼与低级文法,让他亢奋不已。他准备看到地板磁砖冒烟卷起来。
“牛仔竞技这一行,信耶稣的怪物多得是。有兄弟两人帮,有兄弟三人帮。有各式各样的得克萨斯表亲。有些人实在怪到不行。有时候就像魔术表演一样,祷告、魔咒、十字架、驱邪符、迷信满天飞。如果有人表现不错,骑得很精彩,原因不在他们自己身上,是神秘力量帮了他们。有全世界各地来的人,巴西、加拿大、澳洲,弯腰致意,点头敬礼,比出手势。”他打了个哈欠,开始揉着受伤的膝盖,想着浸入硫磺水深及下巴与头上的蓝天。“你是说,你打算紧紧抓住,死也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