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在校车上,利西与一个割睾人同坐后端座位,戴蒙德过去找他。利西的拇指连接食指,形成圆圈,对他眨眼。
“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我想知道怎么进入这一行。骑牛。牛仔竞技。”
“想得美,”割睾人说。“等到尝到被牛踩在地上的滋味,你就会嚷着找妈咪。”
“他才不会,”利西说。接着他对戴蒙德说,“没错,骑牛保证不是轻松的工作。别把骑牛当作好玩——要有被摔得稀烂的心理准备。”
事后证明的确轻松好玩,而他也被摔得稀烂。
戴蒙德的母亲凯莉·费尔茨经营一家连锁纪念品店,总公司位于丹佛:高西——历久弥新的牛仔配件、西部古董、马刺、收藏品。戴蒙德十二岁大就帮母亲开箱子,掸展示窗,以钢刷清理污物凝结的马刺。母亲告诉他,大学毕业后说不定可以在这行找到工作,如果他想见见外面的世界,可以到外地的连锁店上班。他以为工作可任他自由选择,因此对母亲说他想到加州学骑牛术,母亲却勃然大怒。
“不行。不准你去。你要上大学。搞什么鬼嘛,是你从小的秘密志愿吗?老娘拼死拼活地在市区养大你们几个儿子,让你们不必碰泥巴,给你们发挥潜力的机会,你却准备全部丢掉,跑去当没出息的牛仔?我的天哪,无论我怎样为你吃尽辛苦,你都不领情。”
“我就是想参加牛仔竞技,”他回应。“我想骑牛。”
“你这个没良心的小鬼,”她说。“你分明是存心气我,我知道。你心里充满了恨。别梦想老娘会去帮你加油。”
“没关系,”他说。“我又不需要。”
“噢,怎么会不需要,”她说。“你当然需要。你难道没搞清楚吗?牛仔竞技这行,是给没你这么好运的乡下小孩干的。最笨的只好去骑牛。我们店里每个礼拜都有牛仔上门,想卖铅铜合金的扣环或是肮脏的皮套裤给我们。”
“我下定决心了,”他说。无从解释。
“真的想当牛仔,我也挡不了你,”她说。“你真的很让人痛心。矮冬瓜啊,你从小就这样。从第一天起就是磨娘精。准备走这一行,后果自负。我是说真的。你这小孩就是牛脾气,”她说,“就像他一样顽固。你就跟他一样,这可不是称赞你哟。”
闭上你的鸟嘴,他内心想着,却没有出声。他本想告诉母亲,别老是搬出那套谎言来骗人。
他一点也不像父亲,永远也不像。
“别叫我矮冬瓜,”他说。
在加州的骑牛训练班,戴蒙德一星期骑四十头牛,投资买了一箱运动录影带,观摩录影带,一直看到坐着睡着。教练以浓厚鼻音不厌其烦地大声说,向下按住,绝对不能认为自己快败下来,别看地下,找出自己的平衡点,被甩下来后,马上跑到庇护区,千万别等死。
回到怀俄明后,他在夏延租房间,打打零工,花钱买下许可书,开始四处参加高山巡回赛。
一个月内取得职业竞技牛仔协会的资格证明,喜不自胜。有人告诉他,刚起步的人运气有时会很好。每次牛仔竞技会上,他几乎都会撞见利西·玻德,与他喝醉两次。独自一人熬夜开车赶场,口袋总是空空如也,时间太多,钱却赚得太少,这种日子过得厌烦了,因此两人开始合作,一起上路参加骑牛赛,走遍大小牛仔竞技赛,吃尽马路尘土。他期望先努力出人头地再回头道歉,基于这分矛盾的哲学,他选择走上这条人生道路,走得艰难困苦又遍体瘀青。然而他一坐上牛背,内心立刻闪起幽暗的雷电,感受到光荣实在的自我。
利西开的是车龄三十年的雪佛兰小卡车,车框弯曲,外表凹凸不平,黏胶处处,重新接过线,重新装了引擎,重新装了消音器,是部难以驾驭的车,车头总是拼命向右偏,喜欢在情况恶劣、关键时刻抛锚。有一回两人赶往科罗拉多泉途中,车子在四十英里外抛锚,两人俯身在引擎盖下。
“啐,车子里面油兮兮的东西,我最讨厌碰了,全不知道叫做什么鬼。你对车子怎么也全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