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他突然说,去参加我弟弟的葬礼。
放轻松点啊,老公公,不然你自己家人也要准备帮你办丧事了。
他盯着罚单,盯着可笑的笔迹骂,你这个臭小子,但小胡子早已扬长而去,在车流中快速前进,恰似梅罗当年猛踩油门离开农场的动作,眯着眼睛看着磨损的挡风玻璃外的路况。他原本可以用较有风度的方式告辞,但迫切感如同铁棒般重击在肱骨上,激起一阵热流通往手臂。他相信当时是马臀女靠在柜子上,罗洛黏在她身上,老头狂饮着尚清酒,没有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了也不在乎,这一幕的作用有如钥匙插进发动装置里。她扎了两条搀有灰发丝的辫子,可供罗洛作缰绳用。
是啊,她以低沉、骗得过人的嗓音说。跟你说呀,锡头的农场怪事一桩接一桩。鸡毛一夜之间变色,小牛出生只有三条腿,小孩不是纯种白人,妻子老是嚷着要买蓝色餐盘。锡头做事总没耐心做完,每次都是半途而废,连裤子也只扣到一半,所以老二常走光。镀锌钢板在他脑袋里作怪,连带害惨了农场和家人。不过,她说,他们还是得跟其他人一样吃饭对不对? 罗洛说,我希望他们吃的派比你做的可口。苦樱桃派一咬下去满口种籽,有谁喜欢? 梅罗对女人的兴趣开始于这件事情发生几天之后。有一天来了一位人类学家,老头摆头示意,对梅罗说,带他上山去看看“印丹人”的“胡画”。梅罗当时不过十一、二岁。他们沿着小溪骑马上山,追着一对绿头鸭。鸭子朝下游飞走,随后又突然现身,背后的追兵是苍鹰,以击掌般啪的一声攻击公鸭。公鸭急忙穿越树木,蹿进枯木堆,而苍鹰也倏然飞走,来去火速。
他们向上穿越多石的景观,有风蚀而成奇形怪状家具的石灰岩床,有被啃过的发霉面包,零散的骨头,折好成叠的肮脏床单,曝晒褪色的螃蟹螯与狗牙。他将两人的坐马绑在狐尾松群丛的树荫下,带着人类学家往上走过枝干僵直的山桃花心树来到悬壁。两人头上耸立着备受侵蚀的悬崖,被橙色地衣点缀得亮眼,坑洞与岩架因累积数千年猛禽粪便而阴暗。
人类学家来回走动,仔细观察着红黑色的壁画:野牛头骨,一列加拿大盘羊,持矛勇士,误入陷阱的火鸡,手持木棍的死人倒栽葱往下掉,赭红色的手,凶恶的人头上顶着耙子,人类学家说是羽毛头饰,红色大熊以后腿站立朝前舞动,也有同心圆、十字、格子。他在笔记簿里依样画葫芦,数度念念有词。
那是太阳,人类学家边说边指着壁画中的标靶,将铅笔刺入空中,仿佛想打蚊虫。他本身就像一幅未完成的图画。那是梭镖投射器,那是蜻蜓。再往前走。这是什么,你知道吧;他摸着一个分叉的椭圆形,以沾满尘土的手指揉着岔开处。他四肢着地跪下,再指出几个圆形,共有数十个。
马蹄铁吗? 马蹄铁!人类学家笑了起来。不对,小朋友,是阴门。这些全是。你不知道阴门是什么吧?礼拜一上学时,去翻翻字典就知道。
是象征,他说。你知道什么是象征吗? 知道,梅罗说,高中鼓号乐队里有人拿着敲的那种东西。〖英文的“象征”与“钹”同音。〗人类学家大笑,对他说他前途无量,赏他一块钱谢谢他带路。告诉你好了,小弟弟,印第安人和所有人一样都做那档子事,人类学家说。
他果真到学校查字典,感到尴尬,赶紧重重合上,但字典里的影像已深植脑海(背景有鼓号乐队铿锵伴奏着),粗糙的赭红色壁画,他坚信女性生殖器构造必如地洞里的画作,却苦无肉体示范,只好想像老头的女友摆出狗爬式让人从后进入,如母马般呻吟,不是地质学,而是血肉之躯。
周四夜,梅罗屡次受到施工、绕道的阻碍,刚来到得梅因郊区就无法继续赶路。住进煤渣砖砌成的汽车旅馆后,他设定好闹钟,却在铃响前被自己的鼾声吵醒。他于五点十五分起床,双眼火红,望向塑胶窗帘外,只见自己的车子铺上一层雪,在汽车旅馆的“住宿、住宿”灯光下闪着蓝光。他走进浴室,冲泡旅馆的即溶咖啡,没加代糖或人工奶精直接喝下。他想要咖啡因的刺激。他心思的根源感觉枯萎、闷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