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江还要继续问话,饭店“茶房”前来禀报:“蒋先生回来了。”北伐时期的蒋介石在朋友面前还是不称其职务的。
外面铺天盖地都是雪,从莲花洞到好汉坡,从好汉坡到山顶的九十九盘山路,蒋介石心急火燎,枪、钱并用找到十几个轿工,一乘轿子,颇费艰难于深夜到达牯岭仙岩饭店,跟随的卫士一个个雪皑皑,气喘喘,半天缓不过气来。
蒋介石从轿子下来,步入张静江房间,第一句话是:“我再忍不下去了!”
黄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张静江问:“怎么回事?慢慢说。”张群递上一杯热水。
蒋介石平静了一下心情,讲述了他在武汉的“奇耻大辱”——和鲍罗廷的那场争论。
1927年1月13日蒋介石参加武昌欢迎大会后,曾先后与唐生智及其他中央委员三次去汉口日租界同仁会医院看望陈铭枢。陈铭枢时任国民革命军刚刚扩编的第十一军军长兼武汉卫戌司令。接着在汉口参加了一系列会议。在一次会上,蒋介石谈到北伐军的胜利,言下之意他的战略布局和指挥立了大功。有人拿话问蒋介石,有功不假,自恃有功就可以违抗国民党中央迁都武汉的决定?无理扣留国民党中央委员?当面被人驳斥,自然是武汉两岸有一种对蒋介石怒斥的空气,给了其人勇气。蒋介石站起来反驳。谭延闿会中又做起和事佬。
据参加会议的陈公博后来回忆,苏联顾问鲍罗廷接着讲话,说革命就是要依靠人民群众,反对个人独裁,提高党权,发扬民主。蒋介石问鲍罗廷:什么叫个人独裁?鲍罗庭回答,就是将个人的意志凌驾于中央和众人之上。蒋介石再问:您就是中央,就能代表众人?蒋介石显然将这几天所受的积怨都射向了鲍罗廷。鲍罗廷的文化修养最后得到体现,他对蒋介石说,你想众人都不说话是不可以的。我告诉你一个俄罗斯故事吧。古时西方有一个国王极讨厌各大臣说话。有一天他对各大臣说:“你们说话太多了,我不喜欢。”各大臣说:“只有狗是不会说话的,陛下要我们不说话,只有找狗去。”
蒋介石听懂了鲍罗廷的挖苦和漫骂。但一切回击在当时都失去了意义。他看见了大多数鄙视自己的目光。
正是感到这种芒刺在背的目光,蒋介石气势汹汹地赶到牯岭,对在座者说:“老子在前方卖命,被如此辱骂,老子不干了!”
“那正中武汉的下怀。你还记得当年我们的辞职正中袁世凯的下怀吗?当然,武汉不是袁世凯,我们也不能再犯当年的错误。”
辛亥革命时,黄郛辅助陈其美做了上海都督。1912年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黄郛率领的沪军第二师编为陆军第二十三师,黄郛仍为师长。第五团团长蒋介石因刺光复会领导人陶成章避往日本,由张群代任。南北和谈后,黄郛等一些同盟会员主动交出各自的兵权,当时江苏、上海联军有十一二万人,黄郛任参谋长。得到的是袁世凯陆军中将的一纸空文,不久南方革命党人的半壁江山被各个击破。
“我也知道,军权是不能放手的。吓吓他们,早点赶走鲍罗廷。”这是蒋介石的自信和不自信。
“问题不是那么地简单。苏联顾问太专制了,共产党太可怕了,国民党必须离俄清党。武汉现在是不会听你摆布的,只要一提出驱鲍,就要准备和武汉决裂的最初几步棋。第一步,要有脱离武汉后的独立经费。这点,已经有一点准备。”黄郛俨然一个军师,侃侃而谈。蒋介石洗耳恭听,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请来黄郛,要听的就是他的韬晦之计。
蒋介石兵下南昌后,于1926年11月22日给闲居天津的黄郛去了一封信:“二兄大鉴:久未会晤,渴望殊深,如有公暇,务乞驾来一叙为盼,弟中正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