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立对这段经过回忆有所不同,他说官府知道他是外国人。他特设宴招待地方绅士,有三人愿负全责立契。其余愿作中人。契约的出笔人姓万,是一位在位做官的举人。契约写好后,李德立将它交给了洋务员,再转呈道台以下各级官员,莫不加以批阅,并差人到乡里调查,没有反对,由道台交与县知事,令其盖章,二府亲自将正式盖印的契约,税契手续费的条目寄交给他,他立即付清手续费,并取得收据。在李德立的笔下,德化县衙门办事作风已经完全近代化或西方化了。一切文件1895年上半年办妥。“契约在领事府注册,认为一永久的租约,约文上面载明该地由英国人李德立承租,因该地原是荒土,为人所不用,且对于出租,他们并不反对。”(李德立《牯岭开辟记》)中国契约专门格式和文言文,在这里被李德立巧妙地随心所遇地自我化和殖民化了。这是一个非常重要至今都被人忽略的细节。
有了这份受英国领事府注册保护的契约,李德立单方面地将这片租借地赋予了无限的张力。
这片租借地原名牯牛岭,牯牛岭为庐山之一部,南界女儿城,北界大林寺,东至莲谷,西及芦林,宽三里,长约四里,其谷称长冲谷。李德立不喜沿用原地字,便给牯牛岭取了一个新名“牯岭”,英译Cooling,取“清凉”之意,又不失汉文的音义,算是一个最恰当的名称。牯岭二字问世后,有家报馆记者祝贺李德立,讲了一个小故事,说殖民海战时,也有一个叫李德立的人,驾一艘海船叫“牯岭者”,从事海战而失败;你这个李德立购置山地“牯岭战争”成功。成败不同,名字一样。老兄,发大财吧!两人一阵狂笑。
牯岭山地战租借也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结果英国人赢了。牯岭变为李德立自家的土地,心目中没有一点中国主权的痕迹。李德立将牯岭租界地划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出售,一手向中国租借庐山土地,一手向别国出卖庐山土地,赚了大量的钱。外国人在牯岭盖起了一座座别墅。俄国、法国等国传教士也如同炮制,租借地偷梁换柱为租界。这里有不同文化的交融,更多的是殖民者对我们民族的蹂躏!可是清朝政府、北洋政府卖国政府都在为殖民者唱赞歌。
听到这里,戴季陶猛地站起来,一本正经地问北大教授,“这是英文书的原话吗?”
“不”,顾孟余拿出邓演达近来翻译《牯岭》译稿,从英文翻译成德文,自然还加注了大量个人的看法。“择生是一个非常好学的年轻将军,自学德文、英文好几国文字,文思汹涌,我也难及,佩服。”顾孟余认真说。
“是呀,后生可畏。”戴季陶怀着极复杂的心情加了一句。
“牯岭不可畏吗?外国人侵占了庐山,我们还要对殖民者的成就顶礼膜拜!”国民党左派顾孟余又和右派戴季陶抬起杠子,他们两人或许有意避开昨晚会议上蒋介石留下“迁都”难题。
邓演达没有在客轮餐厅,他一个人像雕塑一样伫立在船尾甲板,极目望去,初冬的天空灰蒙蒙的。连江水也映成灰色,惟有船尾翻起一层层白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