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看个球(4)

最后一场对卡塔尔。中国队先进了球。那次惊天动地的欢呼形成了最强烈的共振,大家全都跳起来,相互撕打。要知道,那年头还没工业化,又是夏天,许多同学都被扯出了老娘缝制的大花裤衩。

再熬几十分钟,就可以走向意大利啦!这时,我这个不怎么懂球的人突然冒出了一句:“坏了,不会像阿联酋那场吧?”至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预感,但马上,黑色三分钟就再次降临了。一堆汗津津的男人的大手挥向我。

我急忙逃出去,回到自己宿舍,一帮男人追着要来打我或打点儿什么,却被邻室的老方拦住。他是保送生,公认我们年级智商最高的,拿出一张写满了数字的纸,告诉大家,经过他的精密计算,即使这场球中国队胜了,还是出不了线。大家哪里听得进去这个?开始骂骂咧咧地四处找瓶子。老四遍寻不遇,把老二还剩四分之一强的醋瓶给摔出了窗户。老二便顾不上骂中国队了,开始埋怨以后怎么吃饺子啊。

到1997年的十强赛时,我已经离开校园,满腔的怨恨得不到发泄,只能看报纸,从愤怒的铅字中得到一些平衡。记得那时有一张《西藏青年报》,编辑部却是在成都,全张报纸印成黑色,字呈反白,一摸两手黑,要看的话需要把瞳孔缩成猫眼,但骂得那个痛快啊。我怀疑,这份报纸的发行量至少是个六位数。

现在回过头来想,我却有些感谢中国足球。老百姓过得挺憋屈,有个足球能让大家泻泻火,其实是件好事儿。按照传播学的观点,社会舆论其实就是个出气孔,不让老百姓出这口气,那可不行。

纸媒风云

世界杯似乎是属于电视的,但也是属于报纸的。在世界杯期间,各家报社不整些专版专号专刊之类,是说不过去的。我得说,几届世界杯下来,中国报纸的发展沿革之路也清晰可见。相较电视转播,技术革命的烙印在报纸上体现得更为明显。

1990年的意大利之夏,我在《长江日报》社实习。球还没踢,报社就把记者派了出去。派到哪儿去?你以为是意大利吗?错,是深圳。干什么?那里可以看到当天的香港报纸,记者剪下几块,用传真机传到报社,就成了“本报特派记者专电”。那时中国还没有加入《伯尔尼公约》,版权意识近乎于零,看到有用的,当然是拿来就用,也没觉得有什么理亏。

派去干这个差使的,是如今《三联生活周刊》的副主编李鸿谷李大人。除了剪报,李大人还有一项任务,就是看电视写稿子。那时中央电视台的人还很愚昧,以为一场球赛就是九十分钟的事儿,裁判终场哨声一响,就急忙与观众说再见。而香港的电视台,播放的则是包含台前幕后情景的足本。那天意大利惨遭阿根廷淘汰,我兀自惆怅不已,李大人来了电话,说他那边的电视里还在转播,两个意大利美女在屏幕上哭啊。我恨得直想把眼前黑漆漆的电视砸了。

八年后,法国世界杯开踢,我正在北京流浪,应邀去《生活时报》打一份短工,就是操练《世界杯快报》。由于时差问题,许多上班族看不了黎明前的那场球,于是能够报道那场球的早报就有了市场。我们一干人等,足足熬下三十多个通宵,使这张《世界杯快报》真正“快”了起来。这时,许多报社已经有钱派记者去法国了,却大多对互联网茫然无知,而我已经有了一年多的网龄,坚持让报社配备一台能上网的电脑,更巧的是,法新社为了市场推广,免费让我们使用他们的比赛图片。要知道,国内有数码相机的报社还并不多,能够通过网络传图片的,更是微乎其微,而我们却能在比赛结束半小时内,下载到高度清晰的现场图片。饿滴神啊。

网络的作用还不止于此。我的师弟坐阵在家,他外语又好,网络又精通,能够在第一时间将赛后新闻发布会的情况给整出来,然后mail给我。这可比只会发传真、抄当地报纸的前线记者好使多了。我们也给他按了个“本报法国特派记者”的名分,为显得真实,还给他起了个俗气的名字:赵永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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