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开时百花杀2(3)

当时键盘乐器主要有管风琴、琉特琴(Lautenklavier)、哈普西科德(Harpsichord)和克拉维科德(Clavichord),后两种又称为“古钢琴”。

要说清楚的是,除了管风琴,当时所有的键盘乐器都是弦乐。克拉维科德用铜楔击弦,又称击弦古钢琴。哈普西科德用羽管或皮制管片拨弦,意大利文称为“Cembalo”,德文称“Kielflugel”,音量比克拉维科德大。它的琴键末端有一个木制薄片,上嵌翎管小弹片,按下琴键时木片被拉起,弹片拨动琴弦,放开琴键时木片归位,其上的止音绒布蒙上琴弦,停止发音。哈琴音色纤细轻盈,与钢琴的雄浑有力大为不同。它最初只有一排琴键,十七世纪中叶变成两排琴键,方获音色对比。因为它以键盘弹奏,称为“大健琴”,以拨弦方式发声,又名“拨弦古钢琴”,由于装有翎管,又称“羽管键琴”——我认为这个名称最科学。

克拉维科德和羽管键琴的音色均无强弱变化。巴赫二十四岁时(1709),佛罗伦萨的克利斯托福里制作了世界上第一台钢琴(Fortepiano,意大利语,意为强与弱),它用琴槌敲打琴弦发音(又称重击钢琴),其革命性进步就是音色有了强弱变化,让钢琴的表现力大大超过哈普西科德与克拉维科德。

口水多过茶。啰嗦半天,我要说的是,咱们今天津津乐道的“古钢琴”,根本就不是钢琴。现在钢琴是乐器贵族,钢琴家红遍世界,吃香喝辣。可当时钢琴地位低得很,法国人文大师伏尔泰第一次听过钢琴演奏后说:“这新东西永远不可能取代羽管键琴的尊荣地位。它只是个钢铁怪物。”特别要强调的是,巴赫从未为现代钢琴写过作品。

羽管键琴是巴洛克键盘乐主力军,巴赫、亨德尔和维瓦尔第的协奏曲中都大量采用。它本来只担任低音伴奏,可巴赫却史无前例地专为它创作了一大批优秀作品,最著名的便是《13首羽管键琴协奏曲》。

十七世纪末是键盘音乐史分水岭,当时大师有亨德尔、意大利的斯卡拉蒂以及法国的库普兰和拉摩等。他们加起来也没有巴赫一半伟大。巴赫之前的键盘音乐家打下了键盘乐器的形式基础(如前奏曲、托卡它、赋格、组曲、变奏曲等),创造了一整套表现手法(如快速音阶型走句、分解和弦、分解八度音型、装饰音、复调技巧等),巴赫将这些形式在复调音乐中发展到空前完美,绝后成熟,用严密工致的形式淋漓尽致地表现人类千变万化、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极大地丰富了复调的对位和变化,既使复调音乐“听不透”,又简化了乐句本身与乐句的表达、乐句与乐句之间的结构。

这是键盘音乐史上的第一次伟大突破。

复调音乐(polyphony music)源于九世纪格里戈利圣咏,与单声部音乐相对,后指几个旋律声部按对位法结合的多声部音乐,与主调音乐相对。

复调音乐是中西音乐最后的分水岭。《西方的没落》作者斯宾格认为中国音乐(包括京剧)曾遥遥领先世界,但却始终停留在二维平面,未能进入三维空间。唐太宗时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庞大的管弦乐队,甚至能把乐音分成六十四个音节,却始终没有发现和弦!斯氏认为和弦是三维的,能带来纵深感,而宗教来自纵深感。欧洲教堂的高顶穹窿突出的就是纵深感,象征人类精神的向上提升。中国人的灵魂对纵深向无要求,中国建筑典型是苏州园林,丘水林泉,亭台轩榭,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这样在左顾右盼、流连忘返中施施然在二维平面上毫无目的地蜿蜒而去,不知所终。

斯氏断言音乐的演变源自灵魂的追求,世界各民族普遍在两三千年前出现二维平面的弹拨和拉弦乐器,但只有西方音乐引入空间函数,进入三维层面,体现人类灵魂对无限空间和神圣存在的无尽追求。

音乐与数学这种冥冥中的神秘联系古已有之。古希腊哲学家、数学家毕达哥拉断言:“弦音之中有几何,天体之间有音乐”,而基督教正是充满数字象征的宗教,新教更是认为音乐本质即数的排列,音乐就是鸣响的数字,就是数学,《圣经》就是数字的应用。

巴赫作品中充满了数的象征。众赞歌《此即神圣十戒》中对位声部的动机反复十次,象征基督十戒,同时以三个调性结构表示三位一体。《马太受难曲》描述耶稣死后发生地震,其鸣动的低音部音型在歌词对应下被区分为18、68和104三组音符群,而《旧约·诗篇》中第18、68及104节都提到地震。耶稣在最后的晚餐中预言十二门徒中将有一个出卖他,合唱中门徒一个接一个问:“主啊,是我吗?”共重复十一次,独缺了作贼心虚的犹大。巴赫还习惯用四十三个音符表示“我相信”,用一百二十一个小节来象征“基督”,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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