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看,战胜“无力感”,似乎成了我那时每天的“折磨”。这感觉糟透了。真的。这感觉糟透了。但有时,为了让身边的人快乐,我会努力让自己快乐起来,使工作过程变得轻松和享受,但对于一个心灵有细菌的人来说,这任务并不轻省,每个笑容我都得附上额外的余力。
我开始确认,压力临近边界。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并不快乐。
劬劳。那个时期的我。身心如果尚有余下什么的,就只是一堆劬劳。
有时,望着化妆室内的自己,我会有股冲动想快速逃离现场,蜷缩到华山路的被窝之内,不发一言,像只受挫的小猫,捍卫我那仅余的生存力气。
又记得某大清早,剧组人员分派早点,当时上海气温只有一两度,大伙儿群聚在道具屋内,吃的吃,聊的聊,依旧是一堆闷棍枯燥的家常便话。我静静地坐着,很冷。望着道具楼房的屋顶,我突然感到一种凶猛的孤独。每个人手上的那碗滚热早点,仿佛嘲笑着我的疯狂节食。我忽然问自己:“我有多久没吃饱过?”“为什么我连吃饱的卑微权利也没有?”“我有善待过自己身体吗?”干吗那天的早饭特别幽香和引诱!!!不。不。不。那口早饭于我来
说太过危险,十足一口毒药,吃不得。我早已习惯挨饿,胃部于我来说,仿佛是身体上多余的器官。吃饭于我来说是罪不可恕的奢侈。那个清晨,我确实特别感伤,为的不仅是那口吃不得的热饭,更是为了我经年累月渐渐失去的快乐本质。我思考着:
如果人生只是不停地“榨干自己”来取悦成功(就)、取悦别人,这种人生能为世界留下什么有价值的价值?
“一切值得吗?”
“难道只有成就才能撑起一个人的价值?”
“人的价值是?”
更重要的是:“我快乐吗?”
当时的我,并没急于在这道具屋里揪出答案,但我清晰知道我是逃避不了的,迟早要为这堆问题寻找真相。
生命的真相。
人生价值的真相。
总有一天,我会落实揪出答案。
拍摄的那段时期,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我喜欢倒在华山路的大厅,瘫睡至天亮。每天跟那要命的无力感搏斗十多个小时,这是我最松弛和释放的时间,我不用伪装什么精力不尽、力大无穷的样子,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呈现我内心的疲惫(无力)。我那时最爱把两腿伸进苹果绿的羽绒大衣两袖之内,把自己整个人包裹得似要进行火化的尸身。这是我当时唯一感到安全的小城堡。
拍摄电影的场地有时极其狭小,人却是一大堆,狭小的空间加上狭隘的集体话题,有时确实让人有股窒息。音乐成了我任何时段最好的安慰和支持。我记得我会疯狂和重复播着Gwen Stefani的Running。“Running, Running, hold my hand”这些歌词仿佛一直鼓舞着乏力的心,继续前进。
生有时,死有时,快乐有时,“休息亦有时”。拍摄到达中期,就在某个下午,化妆师一边为我上妆,我静静地,被动地坐着。我冷静地下了一个决定:我要休息。
随即亦为自己定下一个日期:《长恨歌》之后。
就这样,我跟自己立了这个(休息)小秘密。但却没想到这个长休竟成为我生命中一段不可多得的改变(造)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