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里奥
他就像一只从天而降的猛虎,突然出现,用尖牙利爪发动袭击,然后又消失不见,困在牢笼中的守门员甚至来不及眨眼。罗马里奥连珠炮似的进球:半凌空抽射、倒挂金钩、凌空射门、香蕉球、脚后跟、脚尖捅射、脚弓推射,无所不能。
罗马里奥出生于巴西一个叫雅卡雷津霍的贫民区,不过,甚至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就在为自己星光闪耀的人生而苦练签名了。他攀上了通往名誉的阶梯,但没有以无奈的谎言为代价:这位极度贫穷的人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对于别人来说,这真是一种奢侈;这位喜欢彻夜买醉的人也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考虑后果。
如今他买梅赛德斯·奔驰作为收藏,他还拥有250双鞋子,但是他最好的朋友依然是他那些童年时代难登大雅之堂的狐朋狗友,他们教会了他如何在球场上捕杀猎物。
巴 乔
近些年来意大利足球一直没有出现球风华丽或是为人津津乐道的人物。但罗伯特·巴乔的足球是个谜:他的双腿似乎有自己的思想;他的双脚似乎依靠本能射门;他的双眼似乎能预见进球。
当巴乔在流动的波涛中优雅向前时,他是能够拂开对手的那一撮马尾。对手对他反复攻击、狠狠撕咬。在巴乔的队长袖标下,写着佛教箴言,佛陀虽然不能防止攻击,但是可以助人忍受折磨。从佛陀的无垠寂籁中,巴乔也发现了超脱于欢呼喝彩和阵阵嘘声这些喧嚣之上的沉静。
马拉多纳
踢球,他就赢;小便,他就输。在马拉多纳的尿样中检测出了麻黄碱,于是他被踢出了1994年世界杯。虽然美国和很多其他国家的职业体育界都认为麻黄碱不是兴奋剂,但是它还是被禁止在国际比赛中使用。
接踵而至的是惊讶、反感和令整个世界都震耳欲聋的道义谴责。但是不知何故,这中间也夹杂了一些支持这位崩塌的偶像的声音--不仅在他那受伤的、惊呆了的阿根廷,而且还在孟加拉国这样遥远的地方,在那里进行了一场令街头颤抖的盛大游行,人们抗议国际足联的决定,要求马拉多纳重返赛场。毕竟,审判和谴责是容易的,但是要想忘却马拉多纳成为世界最佳这一原罪,他口无遮拦、泄露天机的大罪和用左手进球的重罪,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他的左手进球,用牛津英语字典上的话说不仅是“左手的或与左手有关的”,而且是“有疑问的和欺诈的”。
迭戈·马拉多纳在比赛超出他身体的极限之前从没有使用过兴奋剂。他确实沉迷于可卡因,但他仅仅是在一些伤感聚会中吸食,以此来忘却什么或者被人遗忘,因为他已被荣耀逼上绝境,名望让他痛不欲生,然而失去名望他又活不下去。尽管吸食可卡因,他还是比任何人都踢得好,他成为最佳也绝不是可卡因的功劳。
他被自己沉重的阴影压倒了,从很久以前球迷吟唱他的名字开始,他的脊背就让他痛苦不堪。马拉多纳背负着名叫马拉多纳的重负,这负担压弯了他的脊梁。他的身体早有预言:他双脚作痛,没有药物他无法入睡。没用多久他就意识到自己无法背负着作为足球场上的上帝这样的重任生活,然而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一切根本停不下来。在多年生活在自己那神奇表演所带来的暴虐光环之下,被可的松、止痛剂和人们的赞誉塞得鼓鼓囊囊,厌倦了信徒们的请求和他所冒犯之人对他的憎恶之后,他终于坦白说道:“我渴望他们需要我。”
推翻偶像的快感与树立偶像的快感成正比,在西班牙,当戈耶科切亚从背后袭击他--即使他当时并没有拿球--使他离开赛场几个月时,一些狂热的球迷把那位预谋伤人的肇事者扛上了肩头。而全世界也有不少人准备好要庆祝这位傲慢的闯入者、这位从饥饿中逃离的暴发户、这位粗鄙无礼地大吹大擂的外国佬的失败了。
后来,在那不勒斯,马拉多纳成了圣马拉多纳,守护神圣真纳罗变成了圣真纳曼多。人们在街头叫卖这位穿着短裤的神灵的画像,画像上他被圣母光环笼罩,或是裹着每6个月就要流血一次的圣徒的披风,他们甚至出售为意大利北方俱乐部准备的棺材和装满了西尔维奥·贝鲁斯科尼眼泪的小瓶。小孩和小狗戴着马拉多纳式的假发,有人在但丁的雕像脚下放了一个足球,还有人给著名的海神喷泉穿上了一件那不勒斯队的蓝色球衣。从这个城市受到维苏威火山狂暴的鞭挞,在足球场上屡战屡败,到终于获得冠军,他们已经整整经历了50多年,也因为马拉多纳,黑暗的南方终于可以好好羞辱一番老是嘲笑它们的光明的北方了。在意大利和所有欧洲的球场,那不勒斯战无不胜,赢得一座又一座奖杯,而他们的每一个进球都是对既定秩序的蔑视和对过往历史的复仇。米兰人讨厌马拉多纳,认为他是那群贱民的无礼行为的始作俑者:他们称他为“留着卷发的火腿”。不仅在米兰,在1990年意大利世界杯上,大多数的观众对马拉多纳的每次触球都抱以猛烈的嘘声,在阿根廷败给德国之后,人们欢呼庆祝,就好像意大利队获得了胜利一样。
当马拉多纳说他想离开那不勒斯的时候,人们朝他的窗户投掷扎满针头的小蜡人,他是这座对他顶礼膜拜的城市的囚徒,也是克莫拉黑手党的犯人,他同自己的内心和双脚作着斗争。就在这时可卡因丑闻爆发了,于是马拉多纳突然变成了马拉可卡,变成了一个愚弄群众、蒙骗人们把他当英雄的不良青年。
随后,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媒体又对这起热门事件作了进一步的曲解:他们像直播比赛一样直播了马拉多纳的被捕,这不过是为了取悦观众,人们喜欢看国王除下王袍然后被警察带走这样的闹剧。
“他真恶心,”人们说,人们还说,“他完蛋了。”他是把南方的意大利人从永无止境的诅咒中拯救出来的弥赛亚,他也是阿根廷马岛战争之耻的复仇者,他用一记偷偷摸摸的进球和另一记将英国人像陀螺般玩得团团转的绝妙进球实现了复仇。但是当他倒下时,金童就成了淫乱放荡的骗子,马拉多纳背叛了那些崇拜他的小孩,他令足球蒙羞。人们彻底同他一刀两断。
但是他又站了起来,一服完可卡因的刑狱,马拉多纳就成了阿根廷队的救火队员,球队正在1994年世界杯预选赛的生死关头,感谢马拉多纳,他成功了,于是像往日一样,马拉多纳再一次成为世界杯上的王中之王,直到麻黄碱丑闻的爆发。
权力的机制发誓要惩罚他,他向当权者说出了真相,然后请他们开价,并保证用现金支付绝不还价。但是这种主动送上门的自杀行为给了他们把柄,这种幼稚不负责任的态度使他掉入了他们设置的每一个陷阱。
经常用麦克风烦扰他的那一批记者斥责他傲慢无礼、性情暴劣,还指责他唠唠叨叨。他们没错,但是这些并非不可原谅:他们真正不喜欢的是马拉多纳不时大放厥词,这个脾气火暴、有点自以为是的家伙有突然出言不逊的习惯。1986年墨西哥和1994年美国世界杯,他就抱怨那些万能的电视独裁者强迫球员们顶着正午烈日的炙烤、拼死拼活地工作。无论在足球生涯的高潮还是低谷,他都多次说出一些捅马蜂窝的惊人话语。他不是唯一不服管教的球员,但他的声音是使尖锐的问题最掷地有声的一个。为什么劳动权利的国际标准不能在足球世界应用?如果让表演者们知道他们的表演赚了多少是惯例的话,那么为什么球员们不能接近足球这个富裕的跨国公司的账簿?阿维兰热忙于其他事务,一直保持沉默,不过国际足联的另一个人,约瑟夫·布拉特,这位从未踢过球、总是坐着他那辆由一位黑人司机驾驶的长达25英尺的豪华轿车到处转悠的官僚,对此用一句话评论道:“阿根廷最后一位足球巨星是迪·斯蒂法诺。”
当马拉多纳最终被赶出1994年世界杯后,足球失去了它最聒噪的一位反叛者,也失去了一位天马行空的球员。马拉多纳说话时你难以控制,但是他踢球时更是无人能挡:没人能够预料这位善于制造惊奇的人会想出什么样的鬼把戏,他用这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复制的把戏打破常规来取乐。他的速度并不快,倒更像一头短腿的公牛,但是球就像缝在了他的脚上和他紧紧结合在一起,他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他的杂耍点亮了球场。当他背对球门的时候,他能用雷霆一击赢得比赛,当他被围困在人丛之中的时候,他能用不可思议的过人长途奔袭直捣龙门。当他决定向前盘带的时候,没人能够阻止。
这世纪末的足球缺乏热情、冷淡呆板、憎恨失败、禁止一切玩乐,能让奇思妙想也变得合理高效的人已经为数不多,马拉多纳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