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刑实验室(3)

休克工厂

卡斯特纳写信给亚伦研究所,要求看她的病历档案。起初她被告知他们没有她的档案,后来她终于拿到数据,总共183页。让她住院的医生正是卡梅伦。

卡斯特纳病历里的信件、笔记与图表诉说了一则辛酸的故事,有关50年代一位任人宰割的少女,也有关政府和医生如何滥用权力。档案开始是卡梅伦医生批准卡斯特纳入院的评估:她是麦吉尔大学护理系学生,课业成绩优异,卡梅伦形容为“一位到目前为止相当平衡的人”。不过,她有焦虑的问题,据卡梅伦的记述,原因是她暴虐的父亲,一位“极度激动”的人,对他女儿“不断施以心理攻击”。

在初期的记述中,护士似乎很喜欢卡斯特纳;她拿所学的护理跟她们攀关系,她们则描述她“愉快”、“有人缘”和“爱干净”。但在她断续受到她们照顾的数个月期间,卡斯特纳出现急剧的人格转变,这一切都巨细靡遗记录在档案中:经过几周后,她“显露出孩子气的行为,表达奇怪的念头,而且显然有幻觉和破坏性”。笔记中记载,这位聪慧的年轻女性现在只能数到六;然后她也变得“好操纵、充满敌意、极具侵略性”;然后变得被动和漠不关心,无法辨识她的家人。她最后的诊断是“精神分裂……有明显的歇斯底里特征”--远比她刚住院时的“焦虑”严重。

这些转变无疑跟记录在卡斯特纳病历上的治疗有关:以高剂量的胰岛素诱发多重昏迷;怪异的兴奋剂与镇静剂混用;长期让她保持在药物诱发的睡眠状态;施以八倍于当时标准次数的电击。

护士常把卡斯特纳经常想挣脱医生记录为:“尝试想逃出去……宣称受到恶劣对待……在注射后拒绝接受电击休克疗法(ECT)。”这些抱怨一再被当作理由,用来再度送她进卡梅伦的下级同僚所称的“休克工厂”。

追求空白

仔细读过数次她的病历后,卡斯特纳开始变成挖掘自己过往人生的考古学家,她搜集并研究一切可能解释她在医院遭受待遇的线索。她得知卡梅伦是一位苏格兰裔美国人,曾是专业领域的顶尖人物,担任过加拿大精神医学协会(CPA)主席,以及世界精神医学协会(WPA)主席。在1945年,他是纽伦堡大审中测试战犯赫斯(Rudolf Hess)精神状态的三位美国精神医学家之一。

卡斯特纳展开她的调查时,卡梅伦早已作古,但他留下数十篇学术论文和演讲集。几本已出版的书籍也写到中情局资助心智控制实验,其中包括许多卡梅伦与中情局关系的详情。卡斯特纳全都细加研读,记下有关的章节,编制时间顺序,并与她自己病历上的日期交叉核对。她慢慢发现,到1950年代初期,卡梅伦已拒绝采用“谈话治疗”这种弗洛伊德派的标准方法,转而开始尝试发掘心理疾病的“根本原因”。他的野心不在于修补或治疗患者,而是用他发明的所谓“心理驱力”(psychic driving)方法重新创造他们。

根据他当时出版的论文,他认为要教导患者健康新行为,唯一的方法是进入他们的心智,并“打破旧的病态模式”。第一步的“去模式”有一个惊人的目标:让心智回复到本来的状态,就像亚里士多德所说的“一块写字板,上面尚未写上任何东西”,亦即一块“空白石板”(tabula rasa)。卡梅伦相信,他可以用各种已知可干扰大脑正常功能的方法来攻击大脑,借以让大脑达到这种状态,而且立即就能达到。这是一种对心智的“震慑”战争。

到1940年代末,电击愈来愈受欧洲和北美精神医生欢迎,它造成的永久性伤害比脑前额叶切断手术小,而且似乎效果不错:歇斯底里患者经常可以安静下来,在某些情况下,电击似乎能让人头脑更清晰。但这些都只是观察,而且即使是发展这种技术的医生,也无法提供它如何运作的科学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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